媒体场看完《聂隐娘》,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倒不仅仅是因为中间睡着了两次,比如那段被无数影评人反复赞美的聊天戏——田季安给胡姬讲故事,聂隐娘在一旁偷听——时候镜头前时有时无的那层纱确实很美,但是扛不住困;再比如磨镜人登场后的那场夜戏,我又在迷离的火光里睡了过去……我感觉自己不好了的原因是对这部期待了6年( 2009-01-09我标记了“想看”!)的电影完全失语,对,就是失语,完全说不出话那种失语。
其实自从我看了阿巴斯的一个访谈说“看我的电影睡着了是件好事嘛,现在的世界这么乱,能睡一会儿你得感谢我”之后,我对看电影时睡着再也没有心理压力了。看塔可夫斯基、侯麦、安哲罗普洛斯、费里尼、伯格曼甚至伍迪·艾伦的时候睡过,看《蝙蝠侠》《超人》《饥饿游戏》的时候也睡过,所以看侯孝贤的时候睡着并不奇怪,上次大早上爬起来看《戏梦人生》从头睡到尾……毕竟体力精力都不比从前,加上学业和生活压力太大,正襟危坐久了,打个盹实属难免。
看完后我的第一个念头是,这部电影,票房要跪。马上想起来的是《生命之树》那个著名的段子,说影院里贴了告示,大意是说此片虽然有布拉德·皮特和西恩·潘,但是是一部很高级的艺术电影,所以请谨慎购票,看不懂请勿无理取闹,票售出概不退还云云。感觉《聂隐娘》完全可以如法炮制。然后就想起侯导说了多次的,他的片子要“低密度长时间”排片,什么“要是全岛上映,三天就下片”之类,朱天文在一篇文章里写制片人说“侯孝贤是摇钱树”,说的也是所谓艺术院线十年回本之类的道理。不过问题在于,如今大陆哪能有院线肯做,或者做得到这种“低密度长时间”呢?
所以我开玩笑说,这片就得这么发:票价200一张,限购,要抢,一周就一场。饥饿营销,保管看不懂的出来也吹,吹完默默补了课,抢票再看一遍……
第二个念头是,十年没拍片,侯导走得太远,简直不认识了。
这是我最崩溃的一点。按说以我对侯导作品及其阐释的了解,不至于看不懂。我大概花了两年时间把侯导的作品、相关作品及其相关文献全部细细梳理过一遍,大银幕看过7部,其中几部作品看了二十遍以上,侯导讲座听过五六场(侯导特别喜欢新海诚的《秒速5厘米》你们知道吗?),研讨会还开过一次,专著读了快10本,侯导各种徒子徒孙的电影还看了一大堆……言而总之大概从视听语言到剧作结构,从文化分析到意识形态批评我也勉强算得烂熟,但这些碰到《聂隐娘》完全不好使。
因为看《聂隐娘》,根本就是一次震惊体验。
倒不是说我对侯导的理解一直停留在八十年代的几部神作里。虽然《童年往事》和《恋恋风尘》确乎既是某种艺术电影最佳的入门教材,又是在往后的日子里越看越好甚至能惊出一身冷汗的作品;但是,侯导从八十年代成名至今,却偏偏挑了一条最险的路来走,用他自己的话说,一面是“走到这里回不去了”,一面则是“背对观众”。政治历史题材的且不去说它,当代题材《红气球的旅行》这种,非得看到第三遍才看出好来;《咖啡时光》更是在细细做完了小津研究后方才能懂为何小津百年非得侯导来拍不可。我焦虑的地方在于,侯导再一次在藏起叙事之余,顺手颠覆了自己的视听语言系统(幸亏最后用Bolex拍的素材没有剪进去!),这大概是迄今影评界还没醒过神来的原因,说对侯导此前作品的路径依赖也好,说影评人们还在犹豫地寻找一个配的上侯导的阐释也罢,大概颇有一些观众看过之后只想吐槽,却慑于侯导威名,不得不怀疑自己智商。
没错,看不懂就得回去读书看片,做了功课再来。侯孝贤的电影不是天天有。
于是到27号上映时候我又去看了一场。周四下午,竟然几乎满场,竟然观影过程中没有人聊天打电话没有小孩子哭闹,恍惚中有自己身处艺术影院的错觉。这次又睡着了,睡点在聂隐娘回家后女仆们准备洗澡水那段。睡醒了觉得神清气爽,然后就忽然看懂了。
这次觉得,这部电影怎么能那么好。
真的,剪辑点精准到简直一秒钟都不嫌多,处处恰到好处;故事清澈见底,根本没有哪里看不懂……很多影评人说得对,之前看不懂就是因为想多了。这就好比看惯了动辄几百万字的网络小说而去读精悍到一千字的唐人小说时的体验一样。
影片在剧作方式上仍然是侯导一贯的做减法,所谓“只留故事,删去情节”,侯导自己喜欢冰山的比喻,不过《聂隐娘》要是冰山的话,大概水面上的部分只有百分之一吧……挑战观众的地方在于,这明明是脑洞再大都补不出来的东西(比如《咖啡时光》里那个关于方便面的前史),在一般甚至绝大多数意义上都是必须得通过明示暗示对白动作场景道具来铺垫的东西,在侯导这里一概不要,那些不过是讲给演员的“设定”而已,侯导要留的是“气韵”和“云块”(廖庆松语),是“模特”(布列松语),最终呈现的,真的是“吉光片羽”啊!
至于视听上,我的印象是侯导这次彻底做成了“照相的逻辑”/“凝视的逻辑”,犹记得《咖啡时光》里的书店戏,还有《红气球的旅行》里女神比诺什漫长的驾车戏,真是戏在演什么不重要,只看对光线的曼妙捕捉就已经醉了。你看到侯导拍出了“风”吗?你见过哪部电影这么拍风吗?几乎每个场景你都看得到空气的流动,衣袂飘飘,纱帘映出烛火,山林间的雾气,小屋里逆光时分的火焰和烟气……这些东西是快节奏的剪辑下能看到的吗?你听到了精致饱满的音效了吗?那些打打打的片子里你还有闲心去关注风吹虫鸣的声音吗?
缓慢和简单真的是表象,这之下是摒弃了情节的故事,是血雨腥风的宫斗(宅斗?),欲说还休的爱情,和无比艰难的抉择。侯导写聂隐娘之不杀田季安,丝毫没有拧巴逻辑,却带着一种无法言表的寂寞,而这一切却不仅是小儿女情绪,仍是多有对大时代的考量,而这才用了多少笔墨啊!真是比无名之不杀秦王,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侯孝贤是要重建一个晚唐的空间吗?显然不全是的。《海上花》重建一个民国上海,内景做到极致,外景却始终在画外;《聂隐娘》的改变在于侯导终于迈出了房子,进了山水,这空间一开,气象顿时不同。或许重要的,确实是那山水。这自有意识形态批评的空间(比如带走聂隐娘的磨镜人是个日本遣唐工匠哟),但这其实不重要,山水在被凝视之时,除了它是中国,是晚唐,它同时也仍然是被剧中人物凝视的山水。所以在我看来,毋宁说侯孝贤是在重现一种“晚唐的目光”,这关乎人们怎么看彼此,人们怎么看山水,以及人们怎么看时间。
最后说几句大实话吧。有看过的观众砸下一星差评然后嘲笑五毛钱特效,不知道九千万都花哪儿去了什么的。简直图样图森破,侯导是什么水平的导演,你以为他不会吊威亚拍打戏么?问题在于,当期待着至少是一部《一代宗师》的观众进了影院,看到这么一部片子,九成九的观众大概不会觉得自己出了问题,而是会觉得片子有问题。这就是我前面说的“震惊体验”。《聂隐娘》完全与当今的观影常识是悖离的,一切商业电影认为重要的东西,在侯导这里简直都不叫事儿,这也正是侯导在世界电影史上的重要之处:在如今这个时代,还能对电影语言有所创造并始终致力于此。这个好像也说过很多遍了,但是《聂隐娘》在这里,岂是某些投机取巧的所谓艺术片能比的?
既如此,聂隐娘之归隐看起来就不那么简单了:观众或者“类型”都如文本中的师父一样,在期待着一场或者几场漂亮的武打戏,甚至更多的血与更多的死亡;然而并没有。大概不少观众从不觉得看电影这件事还需要经过漫长艰苦的学习,从不觉得看电影还需要动脑子,从不觉得看电影除了爽之外还能提供更高级的心灵愉悦。本来嘛,既然有了运转良好,可供复制再生产的类型和视听语言,干嘛还要动脑筋去想别的费力不讨好的路?《聂隐娘》当然是挑观众的,侯导要背对观众,自然受得起这寂寞。只是有点替他惋惜。
于是今天再去看第三遍。
*本文以“看侯孝贤的电影睡着了不丢人”为题载腾讯娱乐2015-08-29 07:49
http://ent.qq.com/a/20150829/009860.htm看完电影,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出剧院,喧嚣的现代都市和电影里屏息静气的唐朝构成两个极端,有种时空踏错的感觉。南半球正是冬天,阳光不见温度的撒下来,就像片中舒淇不带表情的注视。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这是脑子里最先想到的评价。结尾聂隐娘护送老者和少年离开,人物在山峦田野中渐渐变成移动的蚂蚁,远眺有如沧海一粟——恰如一首以景结情、余音回响的唐诗。
《刺客聂隐娘》是侯孝贤七年磨一剑的武侠片,它将历史研作颜料,将唐人笔记裁为宣纸,用细腻的工笔和泼墨的写意同时作画,勾勒出了一个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并存的唐朝。片中一帛一幔无不逼真考究,寒林飞鸟古意盎然。像隐娘沐浴和胡姬旋舞,道具、场景、服饰、人物举止被还原得栩栩如生。舒淇饰演的聂隐娘低眉敛目,无论杀意还是感情波动都丝丝封于体内,举手投足间尽显刺客精魂。
这样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如果背后的投资能再多一点,如果时间能再长一点,如果故事能再说透一点,都绝对将开启武侠片的新作者时代。可惜,电影的叙事硬伤明显,譬如嫁入田家的嘉诚公主和化身道姑的嘉信公主之间的纠葛;田元氏和精精儿乃同一人的明暗身份;以及元、田、聂三家的权力纷争。对这些复杂诡谲的幕后故事,导演采取的做法是:一概不解释!——这就像一个已经非常深邃的房间,还要放上一道道屏风隔断,只会让景致变得愈加的幽暗。
说到底,《刺客聂隐娘》不是武侠片,而是侯孝贤,只是侯孝贤。它是导演将自己标志性的长、空、远和固定镜头放到武侠类型片里的一次尝试。它让武侠不再武侠,或者说让武侠成为了一件镂空雕花的器皿。它有着诗化的镜头语言,但在叙事上却漫不经心;它明明可以打得飞天遁地、撒豆成兵,却选择出手乍分乍合,如点水蜻蜓。它从头到脚都穿戴着导演的美学,呈现的是导演心中对那个朝代人、事、物的片片投影。
对《刺客聂隐娘》的观众来说,如果不能搭建合理预期,抱着看武侠娱乐片的心态走进电影院,那么多半只会扫兴而归。事实上和我同场的外国观众几乎全看傻眼——这些人大多只知道《英雄》和《卧虎藏龙》,以为来看的也是同一类型。坐在前排的金发小哥看完就跟旁边的男(性)友(人)说:“哇,我只听说这个导演很难懂,没想到这么难懂!%^&$%*!...”
不知道是否早有预感,侯孝贤在片中加入了一个“青鸾舞镜”的故事。青鸾三年而不鸣,有人提议:“尝闻鸾见类则鸣,何不悬镜以照之”?结果看见投影的青鸾奋而悲鸣,终宵舞镜而绝。为找到自己的同类,哪怕跳到天地无棱也在所不惜,这或许就是所有孤独从事电影创作的导演的内心写照。对侯孝贤来说,“懂”他的观众同样可遇而不可求;一旦求到,便可啼血。
电影外的青鸾是侯孝贤,电影内的青鸾是聂隐娘。这位女刺客茕茕行走于世间,唯一的陪伴是一枚羊角匕首。父母、师傅、指玦为婚的表哥,都被她拒之门外。她的孤独甚至体现在招式上,致胜一招往往是干净利落的割喉,如青空一线。有趣的是,最终被她认作“同类”的并不是与她同为女刺客的精精儿,而是一个质朴的异族磨镜少年。少年以磨镜为生,她以少年为镜,照见的是杀与不杀间谨守内心道德的规尺,是无论沾染多少血腥也不曾失却的柔情。当最后磨镜少年一路奔跑着跟村民说“我就知道她会回来”时,走在后面的聂隐娘露出了全片唯一的一次微笑。
此情可待不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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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聂隐娘》里那么多美景,看完也就忘记了。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虽然写得不好,但某种程度上来说,美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幔帘如何飘动,我并不在乎。我印象最深的一场戏是张震知道周韵派人用巫术毒害自己的爱姬,于是拔刀相向。这之前,周韵见他闯进来,就把孩子都喊过来,围在身边,以保周全。她不慌不乱,知道张震也不能怎样。张震发了一通火,砸了几个花瓶,愤懑离去。周韵坐着,既淡定又怅然若失,过了一会儿,她对下人说:“别跪了,把东西收拾收拾吧。”下人们就悉悉索索把花收拾了,留下一地的碎屑。生活还是要这样过,既无奈又好像很安心。这是侯孝贤最最擅长的了:在一个场景中,几乎无限又绵长的拍出人的生存状态和互相之间的关系。
但即使是这幕戏,放在这部电影里面也是不合适的。《刺客聂隐娘》是我最早在豆瓣标注“想看”的一部电影,我想象一个顶尖女刺客,在侯孝贤的电影中该有一种多么特别的气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看到却是一部充满了“妇人气质”的电影:当张震爱姬被害,他以为是聂隐娘所为,拔刀相向,隐娘一边隐忍格挡一边说“胡姬怀孕了”,看这段的时候我严重出戏,以为自己在看电视剧。
聂隐娘一身黑衣,身怀绝技,但她的情绪却是非常普通的,可以说是庸常的(原著中她非常跳脱)。你琢磨不出这个女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本事很大之外。她沉默不开心,面无表情,却又情感非常泛滥。师傅让她去杀人,她回复说:“这个人有儿子,很可爱,不忍杀。”师傅说她:“剑术已成,却不能斩绝人伦”……于是又派她去刺杀自己的表哥也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结果还是这样,不能杀。于是师傅又把差不多同样的意思重复了一遍。这种重复的来塑造同一个人的同一个特点:一个妇人之仁的厉害杀手,有什么意思呢?侯孝贤作为一个极其传统的台湾男人,对女人的理解也就是这样了,让人失望。
“青鸾照镜”、“一个人,没有同类”,被复述了两遍,矫情成分居多,电影中需要被说出来的就是不对的。聂隐娘很孤独,但并没有给人物留下什么塑造的空间,所以舒淇除了板着脸之外,也无法把握,像是一个行走的人形板。但谁又不孤独呢?周韵多么孤独啊,根本不需要说,不需要说她“青鸾照镜”,也不需要说她“一个人,没有同类”,她的状态那么清楚。再说了,孤独并不是什么值得大说特说的情感,尤其是一个山林中回来的刺客,孤独不是最无聊最低级的一种情感吗?而且把孤独用“独自”来呈现,真是最不孤独的了。
我最喜欢的台湾导演一直是杨德昌。在杨德昌去世之前,他也正在做武侠,但是以动画的形式。现在重看9分钟的《追风》,多么自由!画面古典,人物却说着台湾口语,根本不拘泥。少年不忍受辱,忽然展露功夫。那种少年风骨,百看不厌。
我真的非常想知道这个故事里到底是什么打动了侯孝贤,以至于他非要大费周章的拍出来。他说了很多,但从电影中你根本看不出来。对美感受力很强的人,或许被美的细节征服了,关于那些蝉鸣和风声,除此之外呢?当聂隐娘一个人在树林里,树的阴影在她脸上浮动,如果缺乏对这个人的感受和理解,这个镜头到底有多么动人呢?美学到底是不是一部电影的一切?
就当侯孝贤要拍一部自己的《聂隐娘》吧,一部入世的、被人伦所困的聂隐娘。但这样就要发挥他对真实的捕捉,不断的观察并且呈现这种观察。但你如何在一个刺客故事中呈现这种观察?《海上花》虽然是民国故事,但讲的男男女女,容易映照,原著也提供了足够的资料。而《聂隐娘》发生在遥远的过去,而且是在传说之中,导演要如何去观察一个传说?
也是一种反讽:侯孝贤这样努力捕捉真实的导演,最后拍出的竟然是一部剧照电影。即使当电影动起来的时候,也像是剧照在翻页。他努力的刻画剧中人的真实状态:他们从这边走到那边,怎么走,怎么停,怎么听,怎么看……道姑在雾气萦绕的山间一站好久……但这一切的根基却都是假的不是吗?导演汲汲以求普遍与真实,然而真实靠的却不是这些,真实来源于对人的理解,而他也无法从日常去真的理解一个传说中会幻术的刺客啊。简直就是水中捞月,最后呈现的是一种破碎。就像我一个朋友问道:“为什么不讲一个更奇特的故事来搭配这种电影语言呢?”为什么不更怪更洒脱一点呢?现在看的感觉就是:谜底配不上谜面。锦袍下面是棉被,不是虱子。
昨天晚上二刷聂隐娘,再闲说两句,虽然大家有看过剧本的,有看过唐传奇的,还有导演删减掉的镜头的,不过我还是按照个人看电影前不做功课,聊电影只取照导演最终呈现的原则来聊这部电影。为图节省时间,不成文了,说到哪儿是哪儿。
1、第一遍看的时候就打算二刷,其实是因为这电影看似节奏缓慢,但其实有些东西是非常快的就过去了,当时捕捉到了但没反应过来,所以需要二刷。二则这些山水镜头简直太舒服,想再进到那个世界里去呆一会儿。二刷完毕之后的感觉是,如果不是太没时间,其实让我看第三遍,我也是OK的,可能哪天真的保不齐就去三刷了也是未必。
2、第一遍的时候就很喜欢隐娘这姑娘,第二遍就变成非常喜欢了,这孩子虽然生在官宦人家,但是命是不大行的。明明是有爹有妈,但是从小被送走。有一个细节,就是她被师傅送回到家里,离家那么久,她妈妈出来,一个母亲,第一时间不是扑向自己的孩子,整场戏,连正眼都没仔细瞧瞧自己的女儿,不明白的人都看不出这是亲妈。先是向前主人施礼问安,恭送送前主人出门。可见在父母的心中,是君臣忠义大于天伦的。当年父母割舍了对她的感情把她送走,虽然是为了保护她,但是在幼小的孩子心中,一定是有被抛弃的感觉吧。
3、接下来的戏就更妙了,回到家,洗花瓣澡,换上漂亮的衣服,老妪说,这都是母亲亲手缝的,可见母亲对隐娘的思念,这也是隐娘在电影里穿的最好看的几秒钟,但是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到了下一场戏,镜头一转,隐娘又换上了她那身黑不溜秋的衣裳。这说明她内心是对父母有怨的,就是我不要穿你亲手做的漂亮衣裳,洗花瓣澡,你们想弥补对我的亏欠,我是不接受的。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穿我的黑衣裳,我是刺客聂隐娘。这个时候的隐娘,内心是有说不尽的委屈的。她来见母亲,如果观众能注意到的话,她选择坐到了床榻的最边缘,离桌子很远的地方。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听母亲说话。但是她身体语言和姿态,都表示这是她和母亲心里的距离,也是她对母亲无声的抗议。
4、母亲当然是一眼就看出来的,咏梅这个演员真的非常好,她那眼神里都是戏,欲言又止,把心里的千言万语说不出的感觉都表现出来,然后给女儿讲了那么一段,这段含义很多,但是有一点,就是委婉的表达了大人们对孩子的抱歉。也是代表一个成人世界对孩子的歉意。而且特别有意思的是,她不说自己是对孩子有歉意的,而是说公主对她有歉意,其实是因为,公主对隐娘的歉意,比自己的歉意更有分量,这和她前面的更注重忠义纲常的人格特点是有巧妙的前后呼应的。致此,隐娘泪崩,捂着脸哭了起来。这场戏真是该有的都有,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只不过不是用说的。
5、田继安给胡姬讲他和隐娘小时候的两个故事时候说,她像只凤凰,一个比喻就把当年心性高傲的隐娘的形象给描述了出来,但是田没描述自己对隐娘的感情,只描述了隐娘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回忆了一个深爱过自己的女人,也许根本是比较淡的,也许根本没那么重要。他倒是说了由于政治需要,自己被安排成亲。可以想见,他没有抗争过,只有隐娘一个人在抗争,如果当初他像隐娘一样坚决,他们的故事未必是如此,还是他自己更看中的那些东西,最终让他负了隐娘。隐娘再见到他,他已经是那个勾心斗角的成年人世界里的一份子,大家天人永隔。
6、被父母抛弃,被爱人放弃,就因为那些成年世界的理由,她一夕之间成了原来生长的世界里不受欢迎的人,被放逐出那个世界,可以想象少年隐娘受到的是什么样的伤害。也许后来的那些年,她也只有跟师傅相依为命了,但是二刷的时候,我发现电影里有趣的一点,就是师傅一直是白衣飘飘的,而隐娘总是黑不溜秋的,白衣飘飘的成年人却总是在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讲杀人,让她去杀这个人,杀那个人,她对隐娘也没什么感情,或者感情很淡,只是培养的一个杀人的机器而已。让她去杀田继安,一方面是为了大唐,可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让隐娘变得更冷血,更听自己的话。一个出尘的仙姑一天到晚的干预尘事,反倒是穿着黑衣的隐娘有着佛心,这个也不忍心杀,那个也不忍心杀。这个对比是很有意思的。
7、这样的成长经历,隐娘是有足够的理由去怨恨这个世界的,而且她也有报复这个世界的本领,但是她却屡次选择了不杀。原因是,其实这还是一个少年,她身上有着少年人才有的那种柔软的心肠和对这个世界的善意。她对成人世界的那些谁对谁错,忠孝纲常,势力权谋是没有概念也不感兴趣的。她不是不懂,只是不CARE,不杀大寮,是因为看到孩子尚小,不忍夺其天伦之乐。不杀田继安,是因为杀了他也许会死很多人。这姑娘心里苦,胡姬为她鸣不平,也不过是说了一句好话,她就记在心里,救了胡姬一命。真是心里有许多苦的孩子,给一点甜,都当做蜜糖。
8、所以说隐娘是个没长大的少年,作为一个刺客,自己从小没得到过的天伦之乐是她的软肋,她的少年心气儿,与其说使她没办法成为刺客,还不如说是她没办法成为师傅,父母,田继安那样的成年人,给自己一个国家啊,江山啊,正义之类的命题,就为了这个命题去杀人。舒淇好就好在,她把这种少年气表现了出来,她的脸上有这种少年气的表情,不要觉得面无表情就可以了,每个人生活到了一定年纪,心里的表情都是长在脸上的。
9、看过一篇影评《童子·80后·侯孝贤的人鱼线》,专门说这电影里的小朋友们。写得非常好,也很同意,直接摘几句作为补充“画外音说她是被孩子们发现了行迹——怎么可能?她形同一直黑色的大鸟,随时可以潜入官府,绕开侍卫,隐匿身形。……除非,是她见到小孩粉雕玉琢,自己忍不住出来打个招呼:嗨,你们好。结果吓到小孩子。”
10、这个长着成年人模样的少年聂隐娘和这个成年人的世界是格格不入的。她是这个成年人的世界的异类分子,曾经听由大人们的摆布,但是她天生悟性好,没有最终被洗脑,就如我喜欢《宫本武藏》里的一句话一样,孩子的心,洞若神明。最后和师傅的绝决,是彻底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纠缠不清,乱七八糟的成年人的世界,回归自己的本性。看着她转身离开,心想这才叫好姑娘光芒万丈。
11、她遇到的磨镜少年,也是乱入到这个世界里来的另一个真少年。他虽无武功,但路见不平,情急之下冲出去救一个陌生人,内心是何等善良,他丝毫不畏惧强权。有个网友回复我:魔镜少年刚出场救人,我以为一高手,就是这串来串去的是什么路数,等聂隐娘出手制敌,我才想到原来是他武功不好,自己这水平还能义无反顾救人,这也算是大侠了。……是啊,也就是这种少年心气儿的人才会干出不会武功还窜出去救人的傻事吧。所以说他和隐娘是同类。
12、关于聂隐娘最后选择磨镜少年,我建议不要用我们当今社会世俗女人的标准去理解。她师傅是个道姑,不可能教她要找个好老公当长期饭票,不可能跟她说女人太强没男人爱那套,也不会教她太强了要找个平凡男人嫁掉那一套。她没受到过这样的教育。对聂隐娘这个人,其实是要跳出我们现代社会的思维框框来理解。
13、以上所说,并非脑补,都在戏里,其实侯导都讲了,还有很多,不一一捋出了,免得打扰大家的兴致。这就是我所说的它快的地方,不仔细看,不仔细想,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过去了。仔细想,太多乐趣。
14、最后说句无关人物的题外话,上次说得太多就没有说,就是这部电影的音效,真是让人赞不绝口,我记得第一遍看时,哗啦啦那叶子一响,我就兴奋了。可能很多人是没注意听过的,风吹过的时候,柳树发出的声音和杨树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杨树很喧哗,柳树很温柔。这和我是不是文艺青年没关系,单纯是因为热爱生活,喜欢自然。我们日常生活中,眼睛是可以选择看什么的,嘴巴可以选择尝什么,而鼻子至少可以选择躲开某些气味,只有耳朵是别无选择的。而声音是有覆盖性的,那些最美好的声音,常常被不好的噪音覆盖掉,为了再覆盖掉它,我们做出的选择是,带上耳机放音乐。这部电影,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洗耳朵,一种视听上的享受,它把覆盖在之上的那些声音一层层的去掉,把我童年时的声音还给了我。即使最紧张的情节,也是用鼓声来表达,那鼓声也是非常好的,和环境的声音融为一体,烘托了剧情,又绝对不破坏环境的声音,这电影,真的让我觉得听觉被打开了,是视听上的享受。
以上是二刷有感,权作交流。
很奇怪的观感 看了中段觉得被大量黑场和定卡弄得有些疲倦 可在最后又有种奇异的回味 大概也只有侯孝贤会这样拍武侠片了吧
用小津的方式拍武侠,老头嫁女和侠士归隐都有无限人生的意蕴在,留白之外是透彻。但不算完美,山水意境什么的是蒙老外的,打斗戏那样拍除了不好看也没啥优点。剧本写得不够好,所谓文言台词跟《赤兔之死》比都差得远,某些台湾演员演得也是真差(没错张震说的就是你)。
作为侯孝贤粉,给低分有负侯导;作为影迷,给高分有负电影。本着宁负侯导不负电影但又要给侯导留面子的态度,就给个2星吧。PS:影片嘈点太多难以尽吐,单说剧中演员张口就背古文这是在搞什么鬼?附庸风雅前请阿城天文等所谓文化人先把古语和古文、文言和白话、书面语和口语等概念的异同弄清楚再来。
吾等汝久矣。一横一竖皆具唐风古韵,一动一静旨意青鸾舞镜。以静写动留白画外,琴瑟难觅坚守净土。都是一种大音希声的美。观影过程就像在现代语文课堂欣赏了一首古诗,也是一种曲高和寡的美。
华语电影真的有全世界最好的观众。大师都明明白白说我是拿后脑勺示人了,观众还是真金白银的花了平均40的票价把影厅填的满满当当,全程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的受教育,吃爆米花都不好意思使劲嚼生怕旁边同样不敢喘气儿的是沉浸在电影里而自己的世俗打扰了人家。映毕,灯亮,大半观众伸懒腰,如释重负……
戛纳刷了两遍,美学独树一帜,尽管也非尽善尽美。1.33的奇特比例,序场到正片的色彩转换,凌厉写实的武打动作,沉稳洗练的摄影风格,金碧辉煌的美术设计...侯孝贤用建筑构图,用山水写意,用风声抒怀,用蝉鸣作诗,不以戏剧冲突慰勉观众,而用长、空、固定、远景镜头写就一首气韵生动的侠义诗篇。
扑面是唐朝的空气与时间,鼓声在暮色中响起的一刻有点忍不住眼泪,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打动了。经常不经意一转眼,视线落到画面外,都会被一堵墙壁截得一惊,仿佛从唐时被硬生生堵回了一所现代的剧院,空气骤变的突兀不适。唐诺说侯导的电影是名词与意境的罗列,像古诗,不要在里面用故事的逻辑找因果。
比缓慢更缓慢,侯孝贤的世界里没有江湖和武侠,短小的刺客传奇在山水和宮帷间变成了永恒的隽永。韵味总是藏在画外,一段看不见聆听者的对话,一扇只能听见响动的门,被他反复读了两个月的《资治通鉴》亦融化在言语行谈间,变成不着痕迹的冰山一角。
什么烂刺客,要杀杀,不杀滚,一趟两趟累不累。所有人都跟木头似的,既面瘫又不爱说话,瞎逼逼的机会都没有。服装布景摄影美有屁用,只讲情调韵味不给流畅剧情的都是耍流氓!剪辑师是哪里混进来的卧底,剪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简直难看哭了。我特么还就爱看轻功卓绝飞来飞去的武侠片。两星半。哼
这片很快会成为文青新神器,但我实在还是不喜欢。优势很明显,摄影如山水画般严谨留白,配上不肯松懈的长镜头及舞台剧般的鼓点,从视觉到听觉全面的美术立体化,但我并未如你们那样察觉到了非凡的禅意,台湾口音说文言文,全程我们得看英文字幕才知道说的什么,一切都太过火了。#戛纳电影节#
侯孝贤已无意拍单纯的人事了。他拍的是人事散尽后的风景,风景看透后的世人。
反而想到的是《男神女神的罗曼史》。影片呈现的是一个写实的、想象中的大唐。精彩更多集中在视觉上,内景的贵族端庄与外景的自然风光鲜明对比。细节上各种出色,包括细微的音效。孤独的聂隐娘与她的小暧昧,影片本身也有着强烈的孤独感。实际上,影片可以更端着,更少台词,更多远景。那该多狂
#Cannes2015#和贾樟柯相反的是,侯孝贤拍出了一部只有中国人才能由里到外品得出美感的电影,在叙事上最简化【寥寥对白,表演痕迹极弱】,却在侯孝贤最擅长的固定镜头的内容和气韵上做到了最大化,外景极具山水画气质的镜头都美到让人窒息,内景构图颜色光影勾勒出了迷人的唐代风韵。武打戏简洁有力。
不是武侠片,而是侯孝贤。一个波谲云诡的故事本来可以拍得威亚满天飞,但侯孝贤选择使用最冷静和克制的电影语言,举手投足间就掀起了大唐的衣袂。既有工笔画的精致,又有写意画的留白,真的是其片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焉...(歪果仁表示集体看不懂,好开心~)
青鸾舞镜。《聂隐娘》讲得其实是孤独,一个人身处琼楼玉宇,无人知,无人懂,只能一条道走到底。孤独不仅是隐娘,也是田季安,也是侯导。如一幅“坐看云起时”的文人画,第一次,华人从光影的缝隙里寻回那遗失已久的古典美学与仪式。
确实很无聊,但确实不难看。与其说是电影,不如说是一幅加了时间维度的画卷,或当作莫高窟内的连环叙事画。进博物馆感受一幅传世杰作之美,普通游客瞅上两眼便可大致体会,艺术爱好者观摩半时仍觉美不胜收,专业人士凝神半晌依然沉浸其中。而本片只瞅两眼显然没法瞅出好来,但这不是观众的错。【中华】
我要是因为你摄影震撼,服装道具漂亮就给你4星,我就太姑息你这糟烂剧本和幼稚的打斗场面了。和原著比自然是差远了,就算不比,这么多莫名其妙接不上的桥段最后就说了这么简单一件事?同一景别的打斗长镜头是拍几个短镜头之后硬生生接上的。结尾的音乐不错。
不一样的唐朝,不一样的武侠,侯孝贤不仅在这两方面刷新了观众的固有思维认知模式,同时还让很多内地观众知道,原来电影还能这么拍,那种颗粒感就是传说中的胶片感。故事藏的很深,依旧有平易近人的戏剧元素,风格的隐和藏,适合这样一个无法考据还原生活细节的唐朝故事,极简其实很难。★★★★
【2.5】成功绕过了原著精彩的各种脑洞部分,留下来代表导演个人色彩的留白。一帧接一帧的画面,有形无神。不是烂片,但衬不起巨匠之作。像是原著小说的一支饭制插曲,对,就是好多年前的网友剪辑同人视频。
打低分的人说听不惯台湾腔,可就是这些台湾腔拍出了好武侠好古风,而操着标准普通发腔调的创作者,却搞出了比软绵绵的台湾腔疲软得多的东西出来,糟践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