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厘头森林之第一次接触

看完本片翻了下评论，发现也是一头雾水的人居多，因此决定写一篇影评来谈谈感想。这篇影评我在X乎发了个更啰嗦的版本，用于科普，豆瓣这里就只留分析的部分了。

写这篇影片倒不是说我自认为看懂了，对这类电影的解读不存在所谓的正解，无非是对不对得上电波，你又能从中感受到什么，仅此而已。

电影本身的结构是以黑胶唱片的形式出现的，分为A面和B面，中间甚至有两分多钟的“休息”时间（屏幕上就是休息两个字，下面是两分多钟的倒计时）。所有剧情段落开始前都会出现“章节名”，如同唱片里的一首首歌曲，“听”完整张唱片你才能搞清楚人物之间的关系——就算搞清楚也意义不大，因为这并不会帮你理解剧情。影片的核心主角群有两组。一组是不受欢迎的三兄弟，片中相关情节段落被命名为guitar brother。老三很谜的是个白人小胖子，台词都是类似“一呀哟”这种很简单的日文，且年龄怎么看都足够做老大和老二的儿子，三个人的名字也充满吐槽点。

另一组是“没有在交往”的情侣小夜和武史，片中相关情节被命名为“R&T”（两人的姓名缩写）。武史曾是小夜的高中老师，目前厌倦了教书，想要去环游世界。

整部电影的所有角色都是通过这两组人物辐射向外展开的。如果要说本片存在什么“主线”的话，便是片中“莫须有”的外星人，这也是影片名“第一次接触”的意思。

不同于意识流电影喜欢混淆梦境和现实边界的做法，《无厘头森林之第一次接触》的“曲目分段式”会给你明确的“界限”，但现实和梦境的荒诞程度不相上下，从“A面”到“B面”就是从正常电波片走向“自然而然精神污染”的过程，打乱的时间线和故事的无逻辑性，让它整体就像是一场梦境。并且，由于那些剧情碎片都非常“奇特”的缘故，严格来说电影的两个小时里几乎不存在什么明确的情节推进（可实际情感层面又是在推进的），一些重要信息反而是通过梦境或者对话交代。

假如要把这部电影以说人话的方式介绍的话，人物关系是这样的：吉他兄弟的老大和武史在同一所学校教书，老二在该学校做兼职体育教练。小夜曾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现在与武史正在交往中。老二的另一份工作是给某位其实是条狗的导演打工（看对话老二的职业像是类似制作进行的工作），需要去庵野秀明兄弟家催进度。同时，庵野秀明又和电影里出现的所有其他角色一样，是老大班上的学生。

故事的主要情节时间线理顺的话，则是这样的：

武史见到了皮克里克星人但失去记忆（无直接表现，通过温泉女子闲谈的时候被叙述出来）。

→武史受到了皮克里克星人的影响开始做怪梦（武史在闲聊时告诉了小夜梦的内容）。

→武史的朋友女子A和另外两个女性朋友去温泉度假村度假时，遇到吉他兄弟的大哥。女子B以为大哥一个人来过生日，看他可怜，给了他钱。

→女子A和两个女性朋友闲聊，讲述了武史见到外星人的故事。期间泡完温泉出来看见独自打乒乓球的大哥，主动邀请其对战，大哥于是邀请她参加野餐联谊。

→轮到女子B讲故事时，因为故事太无聊，三个女子打了起来，最后气氛尴尬地踏上归程。

→吉他兄弟老二去动画兄弟家催促进度，并告知联谊一事。

→尽管男人们纷纷认真准备，但联谊当天并没有女人出现，他们只看见路过晨跑的小夜。

→小夜跑累了，躺在地上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有外星人出现的怪梦。她睡觉的场景被导演（一条狗）见证。

→吉他兄弟老二在学校兼职做教练，武史告诉了他自己见到皮克里克星人的事情，遭到他的无情嘲笑。

→（大约是黄昏时间）小夜和武史聊天，两人分享彼此做的怪梦。

→两人一起在后院跳奇怪的舞蹈，影片结束。

至于大家可能在网上见过的奇怪截图（比如下面这些），都是三兄弟中老大所工作的学校里，大家面不改色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所谓最荒诞的反而是现实，不过如此。关于乐器的段落除了明显的性暗示以外，应该还包含了对于维护乐器花费大量时间，实际练习却草草了事的社团活动的讽刺。

老大胜一的学生里云集了许多一看就有问题的人物，不仅年龄跨度大，甚至还混进了后来出现在小夜梦中的外星人、漫才兄弟，主持人等等。

胜一每天进教室前都会被学生们用黑板擦捉弄，可是无论他本人，还是学生，对待此事的态度都仿佛捉弄事件其实是一种惊喜，是喜爱的表现。而作为老师，胜一每天上课的时候只要找一个学生上来“home room”，自己坐在一边听就行了。

那么，究竟这部电影想表达什么？

个人认为，整部《无厘头森林》的剧情设置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导演纯粹觉得这样比较有趣就去做了，强行解读就有种“窗帘布为何是蓝色”之感。

第二类是比较浅显易懂的讽刺和玩梗，比如导演是条狗，比如找一个古怪的老头子然后用爱情动作片的台词对他进行采访，让他脱衣服，夸他身材不错之类，比如三个女人对一个很无聊的话题聊得津津有味，还有遍布在影片各处的咸湿暗示等等。

第三类是内核层面。这里我要再啰嗦一次，鉴于这部电影非常电波和写意，即便我将相关剧情拉在这一档做分析，也是靠推理加猜，不排除仍会有“窗帘布为何是蓝色”的情况出现。假如有人看完这部电影，非常想要寻找出一个确切的意义，又没有头绪，那我在这里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和观点。

影片一共有三段被明确定义的梦境（这里的明确定义指角色通过台词表示过这那是梦境），除了实际意义上担任本片男女主角的小夜和武史各有一个梦以外，作为主要角色的吉他三兄弟并没有梦境待遇（可能是因为他们不相信皮克里克星人），第三个梦反而来自一名配角。但三个梦的表述核心其实是一致的。

先说配角的梦。在女孩的梦境里，向她求婚的这个男人（也是片中不时出现的二人相声组一员）是以诡异玩偶（宛如天线宝宝）的形式出现的，他要求女孩帮他“拉一下”那根黄色的东西，女孩照办后，又在男人和（突然蹦出来的）武史的希望下，将一根蠕动的管子插入肚脐，武史凭此行为成功从放大的肚脐设备里拉出一个寿司师傅。整一段的内容有很强烈的性暗示意味，像是一场被异化的从交配到生殖的过程。

现实中，女孩告诉了蘑菇头男人关于这个梦的事情，但蘑菇头并没有耐心听她讲完，而是始终纠结于“就因为我长得像梦里出现的第一个男人所以不能嫁给我？”，在蘑菇头看来，女方因为一个梦就拒绝示爱是件很荒唐的事情，但梦境不过是这个男人在女人心中地位的反应。梦里一张司马脸的蘑菇头让女孩“帮我拉一下”，拉完后就变成另一张亲切友好愉快的脸。这个行为其实和后面的一个场景有着微妙的相似——学生在对“乐器”进行了相似动作的“维护”后（怎么看都像是在帮撸），乐器上闷闷不乐的脸变成了愉快的表情。

在梦境里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其实男方在女方的潜意识里已经被判死刑了，的确是“生理上来说”无法接受。但在男方看来，毫无疑问是女方的“借口”太奇怪了。

就如这个梦境所表现，本片的另两组主人公的故事里也有明显的共同点——女人难以捉摸，男人不得要领。

吉他三兄弟作为卢瑟组，算是不得要领的典范。为了能受女人欢迎，老二总在对着老三弹些不着调的歌，沉迷在会因此受欢迎的幻想之中，感觉更像是在和自己弟弟处对象。老大更为离谱，没事就在房间里面目狰狞地练习能剧——这些当然只是表现形式，它不过是在夸张并放大男人们一边渴望女人一边又只会盲目努力做无用功的荒唐行为罢了。为了能把妹去学吉他，为了能把妹去学摄影，和为了能把妹在房间里跳唱词是“你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的能剧，本质上的差别很大吗？无论背地里做了多少努力，在面对真实存在的女人时，胜一便立刻会恢复不得要领的状态。但那也不光是他的错。

吉他三兄弟在影片中有个存在对应关系的“温泉三女子“。这三个女人颇有现在的微商之风，一路全不提私事，只聊着些生意人要抱有善心的话题，逢人便要虚假赞美。见到独自出现的胜一，女子B认定了他一个人来温泉旅行过生日很可怜，便招呼另外两个女子来围观，给他塞了钱，为他唱生日歌，但始终唱不对他的名字。看似是做好事，实际更像是给他钱然后把他当小丑戏弄。在温泉旅馆邂逅三个主动来搭话的女子，看起来的确像是桃花运的开端，甚至女子A甚至还主动邀请他打乒乓球，自然而然，胜一提出了联谊会的邀请，对方的娇羞反应看起来也是相当有戏。

然而联谊会当天并没有人出现。影片看似给这件事安排了一个借口——三女子当晚闹崩打起来了，塑料姐妹花因小事现形，可能因此忘记此事或者没了去联谊的心情。但其实，电影里对于她是否明确答应了要去联谊会一事，本就处理的非常暧昧。无论是胜一邀请她时，还是她和姐妹在房间提起此事时，她都只是在用害羞的神情回避这个话题，并且也没有邀请这两位女子一起参与联谊会。她究竟在想什么呢？其实没人知道。就如她会突然因为故事无聊而对人动手一样，实在捉摸不透。

相比三兄弟这一组，N&T这组对于男女关系的表现形式更晦涩，不过解读起来倒更容易。武史也小夜两人的相处模式如同情侣一样亲密，也一起去屋久岛旅行过，但双方都认为彼此没有在交往。武史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希望小夜和自己交往，可小夜却始终在故意混淆事实，不愿正面回应。其实她在心里对情况一清二楚——爱情这东西还没有打到她。

武史和观众不同，他听不见小夜的心声，由此积累的压力和困惑化为了他怪异的梦境。梦境里他被小夜强迫着和各种奇怪的生物一起跳舞。起初，他失败了，无论如何他都跟不上那舞蹈，他想要放弃，可梦中的小夜只会对他重复一句话“跳舞给我看”，崩溃的武史则自顾自地要求小夜“说出感觉”。这段洗脑的对话循环，正是两人现实关系的折射。武史无视小夜希望他去跳舞的想法，自顾自地只知道追问小夜对自己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但其实所谓的“跳舞给我看”就是答案和两人关系的症结所在。

从现实中两人的对话可以看出，武史其实是个活得不着边际的人，他很快厌倦，很快放弃，总想着些荒唐的事情，其实对人生抱有逃避的态度。在学校的武史对外实质是个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又有点怂的家伙。这样的状态自然吸引不到小夜，她内心其实希望他可以尝试去做一些努力，只不过平日里柔和的劝告对他并不起作用。现实中的小夜对他说“你太容易厌倦了，你甚至都不画画了”，认为他比起抱怨着“不想做老师了”，应该先重新开始画画。

梦境里自称不是小夜的小夜，面对认为自己“做不到”的武史，态度就比现实中的小夜要强硬得多。在她的逼迫下，武史最后成功跳出了一支舞（这只舞配的是一首中文歌曲，我个人非常喜欢）。

接着是小夜的梦。梦中的人说这里是北海道，但那个森林的场景怎么看都像是小夜和武史一起去的屋久岛。梦的内容是小夜在拉小提琴，然后出现被称为“音量乐团“的三个外星人帮自己调音。梦中小夜的装扮其实在武史的梦境里也有出现，她就是那个只露出过一只手，不停更换磁带的人。白小夜和黑小夜的设置跟所谓天使恶魔的交战差不多，黑小夜用来直白地对外交涉，表现她的本音（尽管很电波），白小夜则是被隐藏的自我。

现实中的小夜抱怨过武史调音的水平太烂，其实与这个梦是相呼应的。如果说武史的梦反应的是对自己与小夜关系的困惑，那小夜的梦其实体现了一种渴望自己被理解的心情。像是一种进阶的猜心试题。在影片的最后，我想武史已经明白了小夜的弦外之音。他在院子里跳起的奇怪舞蹈（对应武史梦中小夜要求他跳舞的行为）以及小夜的主动加入一起跳舞，或许可以视为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后，双方终于对上电波的标志。

所谓合拍，对电波真是玄学之事，想从现实逃离，想让对方理解自己的意图，想明白对方的想法，想让思路处于同一频道……这个世界里的太多想法最后都找不到出路。好比一首歌有的人会很喜欢，有点人就不喜欢，一段漫才有人觉得好笑，有人觉得无聊至极。贯穿影片的音乐元素，以及外星人的“调音”行为，似乎都在表现这些。就像能否从这部电影获得乐趣一样，对不对得上电波，因人而异。

不过，对于这部电影来说，一本正经地去分析本身就是件挺沙雕的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