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手古比

这部影片讲述的其实是一个发生在家族里的故事，这个家族就叫做古比，整体的故事脉络如下：外曾祖父“皇帝”意外跌到陷入昏迷，表兄北部湾偷走了皇帝手中的钱财，姑母药茶看到了北部湾于是追着他到了树林，在树林中发现佣人让并粗暴地鞭打他，北部湾看不下去让这样被虐待于是杀了药茶。从巴黎归来的领带被当做杀皇帝和药茶、抢财产的人，父亲发现他其实不是一店之主而仅是店员后一气之下将他锁到了牛棚，北部湾想嫁祸给领带，没成想自己做的一切被叔叔红手揭穿，最终北部湾被宪兵追捕过程中从树上摔死。整个故事其实还算挺精彩，中间也有一些悬疑，还是挺有看头，然而该影片更精彩的是这个家族中的每个人的刻画与描写，每个人物都带有一定的时代与国家色彩。

外曾祖父年事已高，看似行将就木、不理世事，然而他却守着一家的财产，精明地将它藏在显而易见却不易被发现的钟表之后。此外他一直抱着拿破仑的雕像头像，似乎一直活在过去，活在法国辉煌的过去。

作为守财奴代表的父亲“我的苏”，在未经儿子的同意之下答应了表亲的婚事，20多年未见的儿子归来意外被当成犯罪嫌疑人，而当儿子被揭穿只是服装店的一个店员后，羞愧的他一气之下将儿子锁到牛棚。只有生育之恩、毫无养育之恩的父亲，儿子首次归来就被他锁进牛棚，毫无亲情可言，典型的乡村法国旧守财奴的形象。

从巴黎归来的儿子代表着时尚、先进，帝都的资产阶级代表，然而他胆小懦弱，在归途中被叔叔红手和北部湾吓的慌不择路逃走，在面对父亲的禁锢时毫无反抗、无声接受。然而他又有着他的骄傲，在面对乡村教师可以侃侃而谈巴黎的美，在面对美丽的表妹时又敢于倾心相爱。

初看起来有些古怪、被家族排斥的叔叔红手，原来他也有过一段凄美的爱情。他的恋人得不到家族的认可，最终含恨跳井而终，自己也变得沉默不言、远离世俗，隐居在山林中。然而他又是个多情而聪明的人，他发觉了红手才是真正的凶手，他也能理解红手向叔叔“谚语”求婚他的女儿失败后的绝望，虽然被家族排斥、最终却得到了整个家族财产的秘密。这样的一个怪人其实才最不怪。

虽然性情暴躁、行事粗鲁，然而却又是个性情中人，北部湾热爱着Muguet，然而终究没能得到爱情的回报；他看不惯仆人让被暴打而挺身而出；他不拘一格，敢于和家族的怪人红手相交。然而他又是那么的直接粗暴，求婚被拒、事情败露后他终于精神崩溃，疯狂地爬到树的最高处，高喊着看到了光芒，然而转眼就失足摔了下来，一个可怜又可恨的人。

此外，影片中也多处表现着那个时代的法国，如女儿Muguet没有选择权只能接受父母的婚事安排，在男人讨论大事时呵斥女人离场，为了维护家丑、整个家族掩盖财产失窃、药茶被杀，还有很多细节，这些被国人诟病的很多，也在地球的另一端法国的那个时代发生。乡村的破旧，外曾祖父的守旧，父亲的贪财势利，父母的掌权儿女婚姻，家丑不外扬，金钱决定一切，等等，古今中外皆可见。

Goupi家族的年轻儿子被父亲从巴黎召回家，结果他刚一回到村里，就发生了一系列悲惨和蹊跷的事件：外号Goupi Empereur的一百多岁的祖父独自倒在地上差点死掉，外号Goupi Tisane的凶神恶煞的婶婶被发现死在树林中，没人知道凶手是谁；Empereur醒过来后不再能说话，他的几个儿子开始向他询问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家族秘密：祖传的金条藏在哪里……

这部电影本身的表现力应该说还是相当优秀的：把大家族中不同角色的各种人之间的不同身份、辈份、性格、利益生动地呈现出来，用黑色电影的形式描绘了一副残酷的乡村百态。在维希时代的官方叙事中，乡村是美德的来源、“永恒法兰西”在现实中的呈现。而在本片中，除了片名提到的Goupi Mains Rouges是个正面人物，从巴黎回来的儿子Goupi Monsieur和喜欢上他的年轻姑娘Goupi Muguet一样善良而无辜以外，其他人几乎都带着某种或多种糟糕的品质：贪财、势力、守旧……而几乎所有人（除了年轻的Goupi Monsieur和Goupi Muguet以外）都具有着粗鄙的气质——导演在更多的时间里并没有把这种粗鄙表现为一种天真纯朴，更经常地则是对它进行嘲讽。片子的结尾处Goupi Mains Rouges对两个年轻人进行了说教：农民珍惜财富是因为这些都是他们辛勤劳动所得。然后在这种说教中，给了一个仿佛是大家族和解的结局。导演的这个设置挺明显地是为了迎合维希法国的格言：“劳动、家庭、祖国”——毕竟要通过审查。但纵观全片，除了结尾之外，Jacques Becker所描绘的农村图景是黑色的甚至是绝望的：破旧的屋舍、金钱决定着所有人际关系、家丑绝不外扬、女人刻薄男人酗酒……塑造出这些如今看来特别cliché的农民形象，恐怕很难说没有导演有意想要与当时官方话语作对的念头。

今天回头来看，家族中每个人的外号似乎也包含着些许政治意涵：祖父Goupi Empereur，抱着拿破仑的雕像，沉浸在法兰西的帝国过往中，即使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也不肯把祖传金条的位置告诉下一代人；边缘而有些癫狂的Goupi Tonkin，对自己在印支半岛的服役经历念念不忘，貌似年轻开放实际上也是见钱眼开并不惜犯下罪行，而他最终在宪兵到来之后发疯并死去的结局，似乎也预示着殖民帝国未来的覆灭；父亲Goupi Mes Sous，乡村法国守旧的守财奴的典型，得知自己的儿子在巴黎并非什么商店店主而只是卖领带的售货员后就对他由爱转恨，怀疑他偷了金条还把他关进牛棚；而从巴黎回来的儿子Goupi Monsieur或Goupi Cravate自然是代表着年轻的开放的那个法国资产阶级，但他也并没有任何实际力量，面对守财奴父亲（维希法国？）的威权，他也只得顺从乃至被囚禁，自己从未反抗；而看似粗犷、一直为家族成员排斥的Goupi Mains Rouges——这个名字让人很难不联想到Jacques Becker之前的政治主张：30年代Front populaire时期他曾是法共的同路人——最终成为家中的道德担当，获得了金条的秘密，成了家中的新权威，他以关爱的姿态看着年轻的Goupi Monsieur和Goupi Muguet延续家族的未来，似乎是在指出未来资产阶级领导的法国仍然要仰赖某种pouvoir populaire的支撑……可以说，Jacques Becker用这部黑色喜剧对法国各种旧势力进行了不留情面的嘲讽，为它们勾勒出了黑色的未来。

2021-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