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说这部电影丝毫无关叔侄恋,请不要被营销号的诈骗宣传误导。一直屏住呼吸期待叔侄恋的“刺激部分”到来,会极度影响观影体验以及迎来窝心一刀。
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情的存在,即使是Phil的示好,更多的也是出于想要如同Bronco曾经塑造Phil自己一样,将Peter这样一个sissy boy塑造出他认为的男子气概,这种塑造,即是对Phil自身存在的一种强烈肯定,所以无论是在电影里还是在原著里,Phil最心情激荡的时刻就是Peter说出“I wanted to be like you.(我想成为你)”的时候。
为什么这句话对Phil如此重要,因为他本身的同性恋倾向(深柜),并且具备敏锐细腻的特质,而他选择在Bronco的引导之下将这部分真实的自我深深掩埋,这种和自己真实本性的割裂无疑是痛苦的,正如本尼在采访时说,“Phil的残酷正是因为他的脆弱。”
正是被这种内在的脆弱和痛苦驱使,Phil必须不断确认和强调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所有和他选择相反的东西都是恶心的、败坏的。而Peter由一个他所厌恶的娘娘腔男孩主动选择向阳刚之气靠拢,即想要成为他,无疑是在强烈肯定说,你的选择没有错,另一人也会和你做同样的选择。
电影里一直到最后,那场谷仓里抽烟的戏,和Peter那句 “Naked?”才透露出一点Phil情欲被挑动的迹象。
而在书中只是说,那天晚上,那个男孩坐在那儿,看着Phil用赤裸的、受伤的双手编完了那条绳子。
这部电影人物张力的核心,Peter的关键词是恋母,Phil是个人内在与外在的冲突,Rose是自我的消失,接下来会陆续从原著与电影对照的角度,解读Peter、Phil、Rose这三个人物,电影其他细节已经有影评进行过非常好的解读了,我这里主要用原著的大量细节来做一点人物补充。
原著的作者Thomas.Savage,他1915年出生在盐湖城,2岁时母亲改嫁了蒙大拿的一个农场主,他随着母亲和继父一起生活,他的母亲有酗酒问题,而他始终不能适应西部农场的生活。
大家应该能一眼看出犬山记在作者真实生活中的对应,可以说The power of the dog本身就是作者精神弑父之书,并且回到过去拯救自己未曾在现实生活中拯救的母亲。
因此,恋母是Peter最深层次的动机,原著里Peter的恋母情节比电影更为夸张,可能是因为很多内心独白无法用画面的方式来呈现。
从电影开始Peter与Rose的第一场戏说起,Peter指着大房子问Rose喜不喜欢其实是他从小的一个习惯,他从小就会收集报纸杂志上的各种很上流、高雅的照片,并把这个剪报本作为未来生活的蓝图,他问Rose是因为他觉得Rose值得生活得像贵妇人一样(潜台词是你喜欢这座庄园吗?我保证未来会让你住进那里之类的)。
这里翻译一段George向Rose求婚时Peter的独白:
他对George.Burbank并无嫉妒,或者即便有,那种嫉妒也是可控的,并非针对他个人的,只是对于任何试图破坏他关于未来的、私密想象的人,他都抱有同等的憎恶。很久之前,他就希望Rose过上她值得的那种生活,这次婚姻只是让一切提前到来,对他来说,她的福祉超过一切,她不用继续在红磨坊里伺候那些他所厌恶和蔑视的客人,不用再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酒后呕吐的污迹和那些带有性暗示的笑容,这场婚姻将确保她的未来,因为他唯一渴望的,就是make a future for her.
另外,电影里Peter很多时候并不称呼Rose为“mother”,而是叫她“Rose”,对于这其中的微妙,电影并没有过多展开,但是Rose本人是否有察觉呢?
这里同样翻译一段Rose和Peter对于“称呼”的心理描写:
他会叫她Rose,很久以来她一直觉得困惑,但她绝不会去询问他的动机,或许是害怕他的答案会揭示出一种不那么圣洁的爱(原著用的是inferior love,直译为”较差的、次等的爱”,这里显然是说Rose害怕Peter对他的爱不像母子之爱那么崇高、完美,而是带有……inferior part。)
Rose这个名字更加符合他对她的想象——被钟爱之人,而不仅是母亲(more the beloved than the mother)。
接着说电影里Rose穿着睡衣和Peter在房间谈话的那一场戏,在邓斯特和Kodi绝妙的演技之下,电影中这场戏已经散发出了些许不伦的气息,但是原著里要更夸张一些。
这个场景开始就是一段心理描写:
现在他站在她的卧房里,对这里他永远不会觉得自在,因为一个陌生人有权利在这儿扮演丈夫,或许一部分在Peter的计划和意料之中,但一些部分并不是(指当初Peter赞同他们结婚,只想到这会给Rose带来奢侈的生活,而没想到以下部分——),这里那个男人的私人物品和她的东西放在一起,他的剃须刀就在她的香水旁边……
接下来是他们关于星星的对话,电影里因为删减了一部分,反而让这场对话更“正常”了。
原著里Rose因为让Peter停下拨弄梳子的声音,转而说起自己害怕的声音,而引出了老师在黑板上画星星的话题,她说完星星之后继续说:
“我们曾经有一个很大的情人节纸盒,应该是谁从家里带过来的,我们会在里面装满白色的纸片,然后在上面画很多爱心,很多心都是倾斜的,因为我们(all of us)当时都不知道怎么把纸叠起来涂,好让两边对称。”
“你有过很多美好的情人节。”
“很多?”
“因为你在那时候也非常美。”
Rose怔住了,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天啊,他完全误解了她!她只是试图向他证明她曾经也有过一个明确的自我/社会身份(identity),她在学校有一张桌子,在更衣室里有一个带着她名字的挂钩,班级的花名册上有一个她的位置。难道Peter是觉得她在吹嘘她曾经得到过多少星星吗?得到过多少情人节礼盒因为她——Beautiful?多么糟糕,如果让人觉得是她在引导话题,让另一个交谈者不得不说,你很美丽?
Peter说这句话时带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强烈情感,Rose睁大眼睛看着他,注意到罕见的红晕涌上了他苍白的脸颊。
现在来和电影对照一下,电影里Rose说:“我们曾经有一个很大的情人节纸盒,我们会在里面装满白色的纸片,然后在上面画很多爱心……”
电影里没有那句【应该是谁从家里带过来的】,也没有后面提到的我们(all of us显然不止两个人)画爱心的故事,所以在电影里就像是Rose在说她曾经和Peter的父亲度过的情人节,而且后面Peter说你有过很多美好的情人节时,电影里Rose也是带着回忆的语气肯定地说:“Oh,a great many.”,所以电影里就是一场正常的关于追忆情人节的对话。
但是原著里,Rose提到情人节盒子的上下文明显就是在继续回忆她的校园生活,她也不是在说情人节,只是说有个大盒子(Which恰好是个情人节礼盒),她们像老师画星星一样,画了很多爱心放在里面。
所以当Peter的回应是“你有过很多美好的情人节”时,Rose明显懵了,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a great many?”,接着她一长段强烈的内心独白更是【???】
她在跟Peter回忆学生时代的往事,一个严肃的、有关存在主义危机的时刻,而Peter这时候的注意点只在 “You are beautiful.”……要知道Peter非常聪明敏锐,在原著里Rose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过任何不适,她只是和Peter一起散步时,Peter就问她:“我记得你以前并不喜欢散步,但是现在却常常到野外来,是因为另一个伯班克的兄弟吗?”
还有最后一场戏,电影里当George和Rose从葬礼回来时,Peter从窗口看见他们拥抱的身影,然后转身露出一个微笑。
月光下的这幅场景就像是他母亲生命新的开端,为此他父亲移除了自己(removed himself)——牺牲了自己(sacrificed himself)长眠在Beech的山丘下,从而忠实地实现了Peter关于未来的蓝图。
Peter低声念出那句话,Deliver my soul from the sword, my darling from the power of the dog.
几个小时前,这句圣经里的话曾如此打动他,现在她新生了(delivered),感谢他父亲的牺牲,在这之后,他从他父亲的医学书里发现,这种牺牲是可以被复制的,一个八月的下午,他在那些书里发现了炭疽,一种可以通过破损的伤口而由病死的动物传播给人类的疾病,就像当一个人用受伤的手编织那些染病的兽皮。
To be continue......
更新:
我想从残酷、天才、对文明的弃绝、脆弱和渴望四个方面来谈谈Phil,残酷必然是Phil最突出的特质,除了电影里对Rose细微的心理折磨之外,原著里还有很多小的细节,例如写一个印第安人带着他的儿子走了两百多英里,来带他看他们祖辈曾经居住的那座山,结果发现山林已经被铁丝网和大门封了起来,他祈求Phil能让他们在山下扎营,只是休息几天,说他是曾经的老酋长的儿子,但是Phil只是带着嘲讽和轻蔑让他们立刻滚回保留地。
这本书里把印第安人失去故土,被像牲畜一样驱赶到保留地的历史写得非常动人,是那种看完会认可白人移民者的确有原罪,以及美国梦简直就是狗屎的动人。
另外,说到Phil为什么总是要烧掉兽皮,他内心独白了一长段自己对那些架着货车从这个农场到那个农场,低价收走农场主们废弃的兽皮、破旧的垃圾,靠这些赚了钱,然后摇身一变装作上流社会的犹太人的厌恶,说他宁可烧掉,也不会像他父母那样,让这些犹太人从中获利。在Phil常去的一家理发店,一个和他父母是旧识的犹太人向他打招呼,Phil就故意说,啊,这不是Greenberg先生吗?
这个犹太人发达之后将姓从Greenberg改为了Green,Berg是犹太姓氏常见的后缀,例如现在Facebook的创始人Zuckerberg,而那时犹太人和吉普赛人一样,都是受到歧视的民族,所以这位Greenberg先生是最忌讳别人提起他原来的姓氏的。
Phil可以说是非常享受地看着这位Greenberg先生脸色变得通红,看着他的妻子和孩子神色变得僵硬。
Phil有种非常可怕的天赋,他似乎总能精准嗅出一个人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然后给予痛击,某种程度上,这种残酷的洞悉力或许正是来自于他藏有自己的秘密太多年。
Phil的天才已经有其他影评列举过了,例如他全A的大学成绩,几乎听一遍就会弹曲子,自己做的一些手工艺品等等,这里我想选取原著里一个非常有意义、让很多人物形象都变得更丰满的情节来说一下。
Rose因为在农场里几乎没有任何事可做,她就用山坡上的杂草编织了一件花艺品,当她把这个花艺作品拿给George看时,George表面上赞美她,但是内心却几乎痛苦和怜悯地想,天啊,她在用杂草做花,如果Phil看到了,他会嘲笑她至死,从今以后,我要给她买无数的花,真正的花,她再也不用拿杂草来编织花朵。
那束“花”就放在客厅,但Phil是怎么看的呢?
他当然不会错过任何东西,Phil站在那儿,他凑近观察,在她捡来的一片平整的页岩上,弯曲的风滚草向上卷曲,外层编织成了一个精致的球形,里层的卷须更稀疏,那里笼罩着什么,像一对火焰般鲜红的羽翼,一开始那对羽翼的材料迷惑了他,但很快Phil认出来那是一种长在畜栏边的植物,一种凝固的血液般的颜色,叶子平坦而锋利,她一定是将它们浸泡在水里,让颜色变得更浅,晾干之后,这种锋利的叶子就精美地卷曲了起来。她将它们从中间撕开,现在它们栖息在内层的草枝上,像一对猩红的蜂鸟翅膀。
By God,Phil想,那个女人或许比他想象的要危险。他后退了一些,继续注视着那束“花”,他一向是个敏锐的观察者,当他看着那些翻滚的云层时,他看到一张恐惧的脸、或者是微笑、皱眉,风总是有一种特殊的韵律。准确来说,这是他的天赋,从自然的材料中创造出一些能激起人感知的物品,这种天赋让他能看到那座山峰阴影中狂吠的犬。
By God,他低声咕哝,看着那个女人做出的东西,她一定相当为自己骄傲,能用如此微不足道的杂草创造出如此美丽的东西(so much out of so little),为什么?这东西看起来几乎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他再一次认真打量着它,它是什么?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或者一簇被烟雾环绕的火焰?So much out of so little !
Phil非常敏锐,当他独自一人时,他并没有被对Rose的厌恶和仇恨蒙蔽,他几乎是纯然在欣赏一件美丽的作品,而这件作品又揭示出了如此多的东西,它就是Rose内心的映照,一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鸟,一簇被烟雾窒息的火焰。
Rose一定想不到,在George眼中,这只是一堆试图模仿花的杂草,但是在那个令她恐惧的Phil眼中,反而照见了她真实的内心。
To be continue......
接着说Phil对文明的态度,其实属于某种程度的身份危机,源自于他的父母,老伯班克夫妇是典型的well-educated的精英阶层,原著里没有提到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西部农场生活,但是有写老伯班克夫妇试图把文明带到这个蛮荒的西部,他们总是举行高雅的宴会,邀请附近的农场主们来赴宴,但是每一个人坐在伯班克夫妇的餐桌上都开始觉得不自在,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如何举止,甚至当宴会结束,那些农场主夫妇们开车回家的路上,会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和身边的人结婚,他们的生活充满了无意识和无意义,而伯班克夫妇们带给他们的这种感觉,激发的这种思索令他们感到陌生又不自在,最终这些宴会不再举行了。
伯班克夫妇在西部经营农场,但是他们从来不骑马、也不打猎,甚至很少到户外去,可以说他们本质还是那个文明世界的精英,同时他们也试图以文明世界的方式来养育自己的两个儿子,但是对于Phil来说,聪明的那个孩子总是会看父母如何做,而不是听父母如何说,书中有个很典型的情节。
一个圣诞节,伯班克夫人给George送了一件蓝色的睡袍,George为了让母亲开心,就立刻穿上了这件睡袍,而此时Phil走进来,对弟弟的穿着开始毫不留情的嘲笑,这时伯班克先生说,Phil,除了这里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文明的世界),在那里人们的确会穿着这样的长袍,我也曾经有一件。
而Phil几乎是立刻反击父亲说,我们现在生活在这个世界,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个世界那么好,你们为什么会离开它?你自己有答案了吗?
Phil的身份危机源于此,他在西部长大,看穿了那个被父母抛弃的文明世界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美好,但是伯班克先生养育他们的方式又让Phil无法融入本地的生活——直到Bronco的出现,于是Phil完全转身拥抱了倾向蛮荒的牛仔生活方式。
所以影片和书的刚开始他都不停跟George强调,如果没有Bronco他们会在哪里,是Bronco教会了他们如何管理牧场。
其实Phil的这句话无论从逻辑还是内容上都是一句“谎言”,无怪乎George会表现得那么心不在焉,因为在George看来,他们并没有必要以Phil现在的方式来经营牧场,他就是按照父母的方式来的,雇佣牛仔,跟银行家们打交道,这就是老伯班克夫妇经营牧场的方式,而实际上他们这种方式也把牧场经营得非常好,富裕得惊人。
由于我们自己的认知,和Phil采取的生活方式,很容易误解牧场主是一个需要亲自辛劳、阶级不高的“职业”,实际上西部牧场主可以视为南方的种植园主,他们是典型的特权阶级,州长的政治献金人,银行家的座上宾,书里写伯班克家族的姓氏在“全美杰出人物名录”里,而Phil当时一进入耶鲁,因为他的家族名望和财富,各种男子俱乐部就来就对他大献殷勤。
Bronco对Phil的实际意义是带给了他另一种生活方式,一定程度上帮他解决了身份认同危机,Phil这种非要强调说没有Bronco就没有他们现在,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在心里将Bronco无限夸大和神化。
虽然Phil的部分还有很多可以讲的,但是因为看了电影这么久,热情有所冷却,所以趁着热现在赶紧讲一讲我认为书里写得最好的一个情节,即州长夫妇在参加完那场尴尬的晚宴之后,开车回家的路上的一段对话。
在开车回酒店的路上他们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开始的几英里,州长在想人们之间的陪伴可以变得多么难以忍受,他很难坦言,但的确人们大多时候聚集在一起只是出于无聊,或者利益。他的这次拜访是为了打动这位新的伯班克夫人吗?毕竟每年的政治献金中总有一部分来自伯班克家族,他需要保证这个。
不过现在——他在想什么?他感到一种强烈的想要捍卫一下那位伯班克夫人的冲动。
“难以想象George.Burbank居然娶了一位那么美貌的女人。”
“能给我点根烟吗,darling?”州长夫人说,“她也没有那么美。车里的风太大了……我想她的确很漂亮,不过她吓坏了,而且,还要装作她很习惯鸡尾酒,酒精也有点影响她了。”
“我可没有注意到。”
“是你不想注意到。”
“说到注意,你注意到桌子上摆放的那些花了吗?”
“如果你叫它们花的话。”
“Well,你怎么看?”
“我认为它们——很聪明。那些花束简直在哭喊着希望得到某些评价。”
“你完全没有提起。”
“应该是你来,亲爱的。没有一个女士希望另一位女士夸她聪明,那和说她太有攻击性没有区别。”
“我完全不觉得她是在试图证明她很聪明。”
他们又一次陷入沉默,在黑暗中拐过几个弯后,州长夫人突然说了一句他正害怕她会说出的话,她说出了一个某种程度上逗乐了他的痛苦想法。
“……她不会坚持太久。”一辆汽车正好在他们前面停下,州长假装没有听到,“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她可能已经在自己的新身份里失败了。”
“你总是能很快看见失败,不是么。”
“就在我们上车之前,她对我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她说,夫人,你很善良。”
“这句话又有什么见鬼的问题?”
夫人转头对他露出微笑:“放轻松,别那么烦躁,亲爱的,我想要再来一根烟。”
这段对话里描绘出的人性幽微实在太值得探讨了,让我们一层层说,首先是州长和夫人都完全看出了Rose的紧张和不习惯,她的表现在州长心中首先激发出来的是一种想要维护她的欲望,这一点难道不是无比符合人性吗?
看到一个焦虑紧张、不适应他们圈子的美丽女人,作为一个有修养的男性,州长首先是下意识地要为她说两句好话。
州长夫人先是说她也没有那么美,是出于一个女人在听到丈夫夸别的女性美貌时的第一反应,不过接下来她又说Rose的确很美,这其实也是她的一种同情,而且她的观察其实比作为男性的州长更细致。
很有趣的是,当她指出Rose吓坏了的时候,州长的第一反应是否认,他说“我可没有注意到”,是在继续试图捍卫伯班克夫人美丽得体的形象,但显然他注意到了,接着他提起花,继续为她说好话。
然而州长夫人要坦率得多,当她说Rose没法在那个身份里坚持太久的时候,州长的反应真是太微妙了,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并且他一边想要捍卫Rose,一边又的确被她的惊慌、焦虑和尴尬给逗乐了,但是这种想法是如此的不文明、不绅士,所以他被逗乐了这个念头本身就是一个【痛苦】的想法。
所以州长害怕州长夫人将它说出来,打破他们之间的那层文明面具,于是他先是装作没听到,然后开始变得烦躁。
最后写一写Rose。我认为我们生活在父权制的世界里,即使身为女性,也被训练为本能就是厌女的,就像我想写点什么的时候,也是下意识地从两个男性角色开始。
Rose在电影里和原著中的角色设定是一脉相承的,她属于一种最经典的女性文学形象类别,所以我这里会借用一点弗吉利亚.伍尔夫的《到灯塔去》来谈论Rose。
Rose就是拉姆齐夫人,一位“房间里的天使”,被教育、被驯化为圣母般承载男人的情感,无限温柔地包容和抚慰他们的迷惘、痛苦、破碎,她的世界就在“房间”之内,她的价值就在于此,她与广阔的外界并无真正的关联。
Rose是一个城市中产阶级的独生女,父母都很宠爱她,文中写到,她读完初中之后,她父亲很乐意继续为她付高中的学费,所以她就继续念了高中,她在高中颇有一点茫然,园艺上倒是很有天赋和创意。
这里的描写是一种非常specific的笔触,就是当一个1900年代的女孩高中毕业时,她是茫然四顾的,社会上的任何所谓“工作”,都默认为只是你结婚成为housewife之前的一个短暂阶段,职业或者学业上整个社会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没有任何指引,也没有任何期许。
和之后Rose的一段独白做对比,当Peter来农场过暑假时,他总是长时间的在屋子里看书,Rose感到很失落也很不解,她不明白Peter怎么能为了那么遥远、那么虚幻的目标而坚持这种近乎艰苦的学习。
这是一处很明显的对照,Rose不明白的是,对男性而言,那攀登的阶梯是真实的,是可以行走的,而1900年女性只有一条滑向所谓“舒适之地”的下坡,所有对男性开放的阶梯,对她是“虚幻的”。
Rose高中毕业之后去了一家餐厅弹钢琴,在那里她遇到了Peter的父亲,他们的相遇中也是写男性的激情,男性的爱慕,对Rose主动的心理情感,她是如何看待Johnny的追求是丝毫没有提及的,仿佛她就只是一个接受的容器(和她在接受George时的写法类似)。
里面写到,Johnny在芝加哥无法立足,于是来到了小镇Beech,这里的荒芜让他痛苦,他总是会抱怨这里的生活,说他们不该来到这里,而每当这时,Rose总会用那双美丽的眼睛祈求他不要再说了,她只是用眼睛看着他,而从来不会将这些祈求或者责怪说出口。
Johnny在小镇行医几乎从来不主动收钱,他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全靠病人自愿给或不给钱,而他们的生活几乎全赖Rose将他们的那栋房子作为旅馆来经营的收入,她将旅馆经营得很舒适,远方来小镇的人们都愿意住在这里。
之后,镇上酒馆的一个妓女生得了肺痨,Johnny行医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他去看了她几次,知道她的情况越来越差,而酒馆担心痨病病人死在自己的房子里,已经决定要把她赶出去,这时Johnny回到家,想着如何说服Rose帮助那名妓女,他说:
“不管怎么样,她最多也只有一个星期了,或许比这稍微长一点,但她再也没法从床上起来了。现在酒馆的人说他们不希望她死在那儿,不过,没人会想死在那种糟糕至极的地方……”他看了一眼Rose,“当然,也有人会说她本来就不值得什么好结果。”
“哦,冷酷无情的john。”Rose故意说,“好了,我早已经在这儿为她准备好了一个房间。”
由于接纳并照料了那个妓女最后一程,Rose他们的那间家庭旅馆从此被叫做“Whorehouse”,他们的生意变差了,Rose被排除在Herndon的中产阶级太太圈子之外,当医生一家去城里时,她们也不再和她打招呼。
Rose对Johnny所带给她的一切全盘接受,但我认为在这个时刻,她不止是“房间里的天使”,她是实际上的照料者与养家者,这其实带给了她一定程度上的“自主权力”和“自我实现”,让她在被动的情况下和世界建立了关联。
所以在之后Johnny死后,Rose独自养育Peter时,她也是一个很快乐的女人。
她的痛苦开始于George真正让她成为了“房间里的天使”,她不需要做任何事,她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像那些贵妇人一样去购物,伯班克家的富有程度足以让她在Herndon买下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就算这里没有的东西,店员们也会很乐意从任何地方为她采购过来。
书中提到Rose去Herndon的任何一家店铺买东西都不需要付钱,只需要签字就好,他们会定期给伯班克家族寄送账单,而George从母亲那里得到的经验是,贵妇人是从不需要自己付钱的,这是一种很不贵族的行为,她们只在自己小巧的手包里装着几十美金付给店员小费,所以每次George会Rose出门时随手递给她几十或者一百美金。
Rose几乎只在新婚后第一次去杂货店买食材而不用排队时感到了惊喜,实际上之后她每次去Herndon购物都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她每一次签下伯班克的姓氏都是一种自我消失的痛苦(那为什么她还要去继续购物?因为她必须dress forGeorge,这就是她的工作)。
在前文提到的她和Peter那次谈话就是发生在其中,她开始越来越多地回忆过去,试图回到那个自己在教室里有个位置,有一个写着她名字的更衣柜的时代。
文中一对犹太人父子上门收牛皮时,Rose刚开始想让他们给Phil或者George写张支票,但在那对父子说自己只有现金,并且一再希望Rose收下现金时,她接过那三十多美金时还在想她会把钱留在玄关,因为这是Phil的钱,但是当她把这几张纸币攥到手中时,她就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渴望,她渴望拥有一点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她拿着钱跌跌撞撞地往房间走,一边走一边想说,天啊,我变成了一个什么,一个酒鬼、一个小偷,最后她昏倒在客厅里,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散落在她身体旁边。
回到电影文本,Rose的第一个镜头是她在餐馆里一边拖地一边哼歌,很明显她是快乐的,而电影有一个绝妙的改编,如果说我们无法共情1900年代女性的处境,那么当Rose踏入伯班克宅邸的那一瞬间,镜头跟随着她,我想绝大部分女性,应该能体会到那种折磨了女性几千年的“从夫居权”时刻,而Rose在Phil这里受到的心理折磨,是无数女性千百年来在“夫居”中受过的。
1、很多討論犬山記(The Power of the Dog,2021)著重在菲爾對蘿絲的精神虐待,所謂煤氣燈效應,這裡我想討論一下蘿絲對彼得的精神虐待。在新家庭裡,菲爾和蘿絲是強與弱關係,而在原來的家庭裡,蘿絲和彼得也是強與弱的關係,蘿絲不只是以嬌弱的姿態獲得了喬治的疼惜,也以脆弱的姿態使彼得以他為生命的中心。
2、蘿絲和彼得是母子,蘿絲的丈夫過世後,僅剩兩人相依為命——我們看到彼得去父親的墳前上花,墓上寫著父親死於1921年,距離電影故事時間1925已有四年。電影畫外音表示,父親死後,彼得有一個保護母親的使命,那麼這個使命怎麼來的呢?當蘿絲改嫁,照理說有自己丈夫照顧,還需要兒子的保護嗎?這裡,是單純的戀母表現嗎?彼得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3、蘿絲和彼得有三次關鍵性的談話,分別在裁縫店,網球場,以及臥室。 [a]學校暑假停課期間,彼得回到農場,在裁縫店裡,蘿絲給彼得製作衣裳,觀察到彼得更瘦了。蘿絲問彼得是否交新朋友,怎麼不邀請他們來作客。彼得表示在學校裡有一個「朋友」,彼此以教授、醫生互稱,但是不會帶他回家,因為要避免對方見到農場裡的某一個人——這裡,很可能暗示彼得在農場外展開了生活,甚至是戀情。至於要避開農場中的哪一個人呢?鏡頭一轉,菲爾從塵土中走來,照電影剪輯的語言來說,這個人就是指菲爾。那麼,為什麼要避開菲爾呢?此前,菲爾和彼得的衝突發生在蘿絲再婚前於小鎮中經營的餐廳裡,菲爾對彼得大開黃腔,極盡羞辱,甚至於燒了彼得摺的花(象徵生殖器官)來點菸,這相當於是對彼得的閹割。被羞辱的彼得,情緒起伏,躲進了廚房,不由自主拿起梳子把玩。這裡,是母子關係前期正常的表現。 [b]彼得在屋裡解剖了兔子,這隻兔子曾逗母親開心了一會兒。蘿絲告訴彼得,不想他總是待在屋裡,應該有正常的舒壓的活動,要求彼得去戶外打網球,彼得不得不妥協。網球場上,母親問他為什麼要把兔子殺了,彼得表示這是為讀醫做的訓練,喜不喜歡兔子是另外一回事;母親不希望這種行為再出現,至少不要在家裡出現,彼得表示一個人不能總是聽母親的話——彼得表示出一種成長後輕微的反抗,但是母親把前一句「喜歡是一回事,必要做是另外一回事」給聽進去了,這為彼得和菲爾的關係,以及菲爾的死亡,埋下了伏筆。 [c]由於在農場的長時間相處,菲爾在市集裡發現大家對彼得百般羞辱,而彼得不為所動,這時菲爾找彼得搭話——這裡,有一些東西觸動了菲爾,菲爾在彼得這個年紀時透過布朗科亨利發現了自己同性戀的傾向,因而他後半人生全力避免流露出一丁點這方面的痕跡,而被男性為中心的社會所排斥。菲爾想和彼得拉近關係,屢次要彼得直呼其名。這裡,他們關係的扭轉,引起了蘿絲的不安,而蘿絲之所以不安,總的來說,是感覺到他已經失去了一個丈夫,現在即將失去一個兒子。後來彼得和菲爾互動更頻繁後,蘿絲便找彼得到臥室裡談話——這時的彼得十分不安,和以前被菲爾極端羞辱之後的表現一樣,他拿起了梳子把玩。蘿絲並非第一次聽到彼得玩梳子的聲音,這時候卻制止了彼得,說那聲音讓他不舒服,讓他想到粉筆摩擦黑板。小時候老師寫黑板獎懲學生的時刻,總會在黑板上用粉筆畫星星,而星星不是作為學生的蘿絲心裡想要的東西,他要鑽石,他要黑桃,他要其他實際一點、現實一點的東西,像許多次情人節所收到的禮物那樣不虛幻的東西,蘿絲不懂為什麼老師非要畫星星不可。彼得回答,星星之所以最珍貴,是因為星星不可觸及,其他東西則過於平常。蘿絲說星星並非不可觸及,沒有東西不可觸及、不能擁有,老師將星星畫給了他,他也就擁有了星星。彼得說:「當然了,你要什麼有什麼。」那麼,蘿絲現在要什麼呢?蘿絲沉默了下來,問了一個問題,這問題逼使彼得眼中泛淚:「有沒有一種聲音,是你聽了會顫抖的。」這聲音就像是老師畫黑板的聲音,你怕老師用粉筆畫黑板,可是你又想得到星星,這聲音是你既害怕又渴望的聲音,是必須忍受著害怕而達成渴望的聲音。蘿絲擁抱了彼得,蘿絲要彼得選擇,並且告訴彼得:「我不是不可觸及的。」意即:「在水火之間,在菲爾和我之間,選擇我。」彼得含著淚,帶著一點不願,抗拒蘿絲的擁抱,他說:「我懂了,會看著辦。」這是兒子對母親的一個妥協性回應。所以他回房間研究病理,策畫計謀,伺機而動;甚至駕著馬,閉著眼睛走下峭坡,去收集人畜共通的炭疽病毒。臥室裡的這整段對話很具聯想性,很跳躍,也很詩意,因而顯得意含很模糊,難以理解,我也不能說自己理解正確了;同時,又不能照原著去理解,因為這是改編劇本,已經和小說是兩回事。但是大概的趨勢看來,蘿絲作為母親,出手阻擋了兒子在農場中與菲爾關係的發展,並誘使兒子向自己所要的目的妥協。
4、蘿絲是電影情節發展的推手,因為他哭,所以喬治來安慰,追求,迎娶;因為他再婚,所以與菲爾才有不得不相處的困局,兒子也才有深造的機會;因為他橫阻在兒子之前,控制了兒子的心靈,所以這個想長大,不總想聽媽媽話的孩子,才會半推半就遂了母親的願望,如片頭畫外音所說:「父親已經去世了,我只剩下母親。如果還不能守護母親,那我還算一個人嗎?」這段畫外音,聽起來,是他殺了菲爾後的心聲或辯白。
(原载于虹膜公众号)
金球奖把最佳导演与最佳影片两个大奖打包给了简·坎皮恩与她的《犬之力》,像是面对片中群山时,跟主角一样看到了那只威尼斯金狮奖「看不到的」叫唤的狗。
一如电影各种深深浅浅的伏线,这狗也带有密语的成分。它是那片雄性气质无孔不入的土地上,一个坚决排斥雄性意趣与注视的符码,于是跟那种气质泾渭分明的少年彼得才到牧场,就捕获了现下独属于牧场主菲尔的秘辛,而那秘辛又串联起对菲尔来说不止于亦父亦师的布朗克。
三代男人都是这片土地上的异类,故事性呼之欲出。不过如果《犬之力》只聚焦于他们对同性秘而不宣的迷恋,那恐怕连《断背山》的山脚都摸不到,然而它清楚知道破局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要在电影内外,发射出强烈的「排异」讯号,以此独树一帜。
电影里,作为衔接三代人以及整个牧场的核心,菲尔是最有代表性的角色,或者说,最有戏剧性的箭与靶。
他所处的牧场,代表着最普遍也最稳固的美式传统,也就是说,白人直男占据绝对话语权。他们依托所谓习俗,以统一的行为准则和审美品味,构造出具有权威性甚至压迫性的社群模式,对任何不符合这套规矩的人与事,表现出强烈的排斥性。
对此,菲尔是最熟稔乃至最虔诚的践行者。不只是人前的言行举止一定要符合这套法则,而且,在面对女性、酷儿这些被蔑视的族群时,会有更强烈的排他行为,譬如讥笑、辱骂、冷暴力。整体而言,他所呈现出的,是畸形的慕强与抱团心理。
非常明显的一个场景就发生在聚餐时,他看到彼得的手工花,除了讥讽之外,就是下意识地就用手指插入花蕊,然后弃掉,以具有蔑视姿态的性暗示,公然抓取地位的制高点。
但即便具有如此功利的自保心态,他也还是会在集体生活中露出一些马脚。菲尔有个弟弟乔治,身形宽大,学历较低,于是他长期针对体格与智慧进行羞辱,以此幼稚地宣称、固定自己在家中的绝对位置。然而即便如此,二人还是要睡在一张床上,以捆绑式的亲密,来印证自己的直男本色。
当所有帮工集体去河中洗澡时,他也从来不去参加。这不仅仅是宣示主仆有别,也更担心自己在坦诚相待时,会有一些不合宜的破绽,来破坏苦心经营的形象。
种种过火或过激行为的背后,是他对自己所感到的由衷羞耻与恐惧。他口中三句不离的布朗克,在旁人看来,就是恩师、好友甚至没有血缘的慈父,实际上暧昧关系总该有人捕风捉影。
他在林间秘密收藏的男色杂志,封面赫然写着布朗克的名字。而他在裤裆深藏印有对方名字缩写的丝巾,在无人时掏出来自慰。
情欲满涨时,淤泥涂遍全身,未尝不是某种充满自我羞辱与发泄的无上快乐。哪怕是他最爱在夜深人静时拨弄的乐器,也像极了巨大的性器。
这些事情,他必须死死压下去,才不会被整个雄性系统给排出体外。因此警惕起来,就连自己在耶鲁深造过古典文学也是讳莫如深的污点,毕竟那文学,就跟彼得精通的折纸艺术,是不够阳刚的存在。
既是排异的主体,又是「异」的本身,菲尔的矛盾性是电影最大张力的所在。而他与彼得的关系,未能成为布朗克与他的复制,他非但没有办法由此获得心理偿还,反而因为乐此不疲的排异行为,给周遭人等,尤其是初来乍到的弟媳,也就是彼得的母亲萝丝,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压力,由此激发了彼得的杀心。
彼得弱者与杀手共存一身的反差性,有许多解读空间。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点,是要看到他不只背负着同性禁恋,而且具有母子乱伦的背景,这不仅解释了为何他对菲尔狠下杀手,而且表现出原著作者对于禁忌的极大着迷。
也就是说,在这个故事里,性别、年龄以及血缘,全都以爱恋的名义,注入了禁忌的大池。这无疑是作者对于当时社会固有风俗的挑衅,可以认为是对绝对话语体系、尤其是有毒的男性气概给人造成侵蚀的一种控诉。这些在小说中,是要比电影展现得更广泛而锐利的。
但是坎皮恩作为女性,更作为拍出《钢琴课》等作品的女权主义者,又以这样的身份,对这个排异故事进行了另一重排异。面对传统背景里的故事改编,她轻松实现了讽刺、颠覆以及反杀,不输彼得的那种干净利落以及出人意表。
这是那种余味会越来越盛的电影,一层文本越过一层文本,如同那层层叠叠的山脉,总有未知的风景在高处或暗处,十分耐看。由此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漫长的颁奖季里,它能以沉稳的耐力,跑赢许多对手。
截至目前,《犬之力》已经收获了262个提名,拿下了184个奖项,除了金球双料、最佳男配,威尼斯银狮奖最佳导演等大奖,还赢得了圣塞巴斯蒂安、纽约影评人协会等的青睐。加上位居各种榜单的前列,《犬之力》入围奥斯卡,甚至延续金球佳绩的呼声,也在持续走高。
不过在各种前哨战中,滨口龙介曾在戛纳斩获三项大奖并提名金棕榈的《驾驶我的车》,也有不相伯仲的实力与受宠程度。近期它在金球拿下电影类最佳外语片外,还在美国国家影评人协会奖上抱走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与最佳剧本四个重磅奖项。
这部电影,同样有个「排异」的境况。它既要在村上春树与契诃夫的文本上进行突围式改编,也要在适配滨口龙介风格与优势的基础上进行一场匠心独运的设计式表演。东方与西方思想的移植,舞台内与外的渗透,故事与现实遭遇的映衬,昨日之我与明日之我的张望、过渡与回看,每一方都在礼让的分寸里冒尖,完成叙事任务。
音作为连接丈夫家福与情人高月的对照媒介,又给与家福女儿大致同年的司机水田,作了某种虚幻的母亲。亲属或亲密关系的多重编织,让陌路人在精神层面靠近之后,挤掉了身份的隔阂,而从他人重峦叠嶂的文本以及自己画地为牢的设定里挣脱出来后,对车的掌控权,才意味着对自己新生的掌控权。
除了本质上的「排异」,这两部种子选手还共享了一个之于美国而言都是外来者的身份。《犬之力》是英澳美加新五国合拍片,导演坎皮恩是新西兰人,而《驾驶我的车》则是完全的日本制作。
其实今年一些竞争力很大的对手,也有这属性。很多人心仪的《贝尔法斯特》是英国电影,稍弱势但也有入围希望的《健听女孩》是美法加出品,而一些美国电影,诸如《玉面情魔》《古驰家族》等等,导演都不是美国人。
若说曾经趋向保守的奥斯卡,就跟菲尔所在的牧场一样,以白人直男,或者说至少是以白人精英作为权利主体,然后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对面前一切进行带有自我情绪的评判,那么,这些年历经几次变革的奥斯卡,就是萝丝与彼得入驻后的牧场,人没多多少,但是氛围变了,视角变了,甚至连最顽固的核心角色也开始变了。
所以,在闹哄哄地往政治正确找补之时,选票的照拂性也难以明确厘清,这就使得《为奴十二年》《月光男孩》《绿皮书》等电影的胜出,被插上了不那么纯粹的标签。
又或者这么看,奥斯卡近些年,对「阶层」「阶级」及其相关的「权力」等内容,有很强的关注,所以每一部最佳影片,都会从那些排异的关系里寻求混淆或者跨越的答案。
而《犬之力》也延续了这一探索,而且跟菲尔有关的等级关系,因为彼得、萝丝、乔治等的身份不同,而有了多样的变数。有人说这类肃冷风格,上次夺奖要追溯到十几年前的《老无所依》,但要是从阶层角度看,它并没有离开过焦点中心。
这样看起来,它的胜率要比《驾驶我的车》高。但对后者而言,比不过内容的亲近,至少有亚洲身份的加持。自从奉俊昊以《寄生虫》破出了一个豁口,再下一届也有黄面孔登顶,愈发增加了亚洲电影人的信心。之前有墨西哥三杰对奥斯卡的冲击,假如日本今年也能摘金,传递出的信号怕是要更大。
这信号最紧要的一个内容,就是奥斯卡的门户大开。这是超越政治正确的拘束,而迎面更宽广尺度的姿态。所以滨口龙介的胜算,不只是关乎奥斯卡的包容度,还关乎近百岁的奥斯卡改变的决心。
在多元性、国际化越来越明显的趋势下,奥斯卡慢慢从之前的狂欢里表露出诉求的坚定意愿。这里有多方阵营的博弈,有自身推陈出新的急迫改变,也有在金球被抵制后的竭力平衡。整体上,奥斯卡也是在面对一堆「有害」的传统、气质,进行背反的处理。
但船大难掉头,快刀也难以斩尽乱麻,无论是《犬之力》还是《驾驶我的车》获奖,都只能意味着其中一个方向的破冰。但很显然,在近观几乎积重难返的现下,还是让自己泡到国际化大池里,更有遮蔽与周转的空间。
在这个时候,让东方叙述继续刺激西方影坛,让排异动作转成鲶鱼效应,一如早就如此的欧洲三大,也许才是奥斯卡更要考量的决策,一个再度跳出电影本体的决策。
Phil是孤独的,他不属于任何一方,西部狂野阳刚之气十足,他无法做到赤裸上身随意嬉戏,Rose温柔的女性世界,与他无关。只有Peter,他能看到对面山上云朵移动投下的犬牙、发现Phil独自藏身的树洞、折出漂亮的纸花。时光轮转,这次Peter是稚嫩未开的小Phil,而Phil则成为了Bronco Henry。
所以Phil对待Peter的态度180度大转弯,他无条件地信任他,耐心教导骑马。他却忽略了,在年幼时,他的世界里只有Bronco Henry,但是Peter不“自欺”,他对于Miss Nancy的外号很坦然,没有救命稻草要抓,相反却有成长相伴的母亲需要保护。两相权衡,孰轻孰重,自有论断。
Phil的悲剧似乎全是由于Peter狠心造成的“意外”,深层剖析,却是“吃人的礼教社会”把他的满腔柔情洗去,套上粗鲁暴戾的外壳。犬牙交错无法咬合的灵魂和肉体,给自己带来无尽的压抑,奚落了弟弟George,也与旁人无法亲近。
即使Peter动了心,他们也不会有好的结局,谁能爱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人呢,要有人拨开厚重的刺猬壳,挖出赤子之心。
Phil在死前,自己把心献上。当他预感死之将至,换上一身体面西装,手里握着将要给予Peter亲手编织的礼物。最后一刻他愿意抛开恐惧,成为本来的自己,那个曾经整洁美好,修习古典文学的耶鲁毕业生。
为千千万万个这样的Phil惋惜,当世俗成为枷锁,不要画地为牢,打碎它,像Peter一样在中伤的舆论中闲庭信步,“救他的爱人脱离犬类”。
“父亲去世后,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母亲能幸福,如果不去帮助我的母亲,如果我不去救她,我还算什么男人?”
跟着这句没头没尾的开场之后出场的是西部牛仔菲尔和他的牛群,令我们疑惑的是这句话的主人是谁,又要把这句送给谁?就跟整部片子的调调一样,看起来人物逻辑成迷,细思却令人后怕得倒吸凉气。
2021-22北美颁奖季最大热门非新西兰女导演简·坎皮恩的《犬之力》莫属,之前在威尼斯电影节斩获最佳导演奖,随后又几乎横扫各项奥斯卡前哨,来势凶猛。本片改编自托马斯·萨维奇撰写的同名小说,讲述了一段发生在1925年野性西部被压抑的情爱故事,本片也是继《断背山》之后,最热门的一部过分细腻描写美国西部同性感情的电影。近年来西部片也大有崛起之势,冒出诸如《希斯特斯兄弟》《第一头牛》等许多优秀的新西部片,它们不约而同抛去牛仔们过分阳刚而不拘小节的一面,深挖埋藏在粗犷外表下的真挚感情,让西部片焕发生机。
片名《The Power of the Dog》,取自圣经旧约第二十二篇中的一句“Save my soul from the sword, my love from the power of the dog.”,圣经第二十二篇前半段讲述受苦者控诉上帝对他抛弃,放任邪恶力量折磨他,但在这句话之后,内容从对上帝失望转变成对上帝的赞美,中间没有过度,而《犬之力》表现了中间可能发生的情况。
故事进行到结尾,观众已经知道开头那句话的意思,当皮特在圣经中找到这句话,与开头拯救之意对应,意喻皮特代替上帝(god)拯救了正在受苦的母亲,在皮特眼中菲尔就是那只趴在山坡上张嘴嘶叫的恶犬(dog),抑或恰好相反,皮特是那只恶犬,菲尔是可怜的被上帝抛弃的受难者。不管如何理解,《犬之力》这部电影就是在表现人性之恶,也在说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当上帝不在眷顾这个地方,再凶恶谨慎的人也会脆弱,再柔弱的人也会行恶,再善良的人也会冷漠。
本片被讨论最广泛的是男性气质这个议题,导演通过塑造的三个男性形象来抨击男权社会,大男子主义的菲尔,毫无存在感的乔治,以及外表阴柔的皮特,在那个强调阳刚的西部时代,他们都过得都不愉快,尤其对于用全能、凶恶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秘密的菲尔来说,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男人”实在是太沉重的包袱,以至于需要另造一片与世隔绝的天地,释放自己的欲望。菲尔这个形象在表现优质男性的困境,必须以社会标准要求自己,而不能活出自己的真实,只要菲尔不说出那个秘密,他就可以是最出色的农场主,可以依靠能力成为受尊敬的人,但唯独不能向任何人展示真实的自己。
与之相对的是弟弟乔治,他用善良和体面掩盖自己的无能,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草囊饭带,所以他需要一个看起来完满的家庭来为自己赢得一丝尊严,尽管这段婚姻不是世俗意义上完美的婚姻,但就这一点正是菲尔无法做到的,乔治此生第一次赢过菲尔,老实、善良在男权社会中代替不了荣誉,所以被忽视,这个品质逐渐变得稀缺。
如果说前两个形象在男权社会中的伪装还算与人无害的话,那表面阴柔看起来难成大器的皮特的伪装则十分凶险,尽管the power of the dog是皮特指出来的,但整篇故事里的恶意很大一部分来自他的内心,这也是很多人抱着看狗片的心态最终却被吓到的原因。皮特的做派就是大家俗称的“娘娘腔”,空闲时编纸花,悲伤时转呼啦圈,紧张时抠梳子,这些举动被排除在正常男性的行为之外,且被绝大多数男性所不齿的,但隐藏其下的是皮特对生命冷漠的态度,所谓兔子逼急了也会变恶犬,影片要说的正是这个。男性气质的强弱不代表做成一件事决心的大小。
关于皮特的母亲,是全片唯一塑造的女性形象,笔墨不多,人物逻辑不够完整,结婚、喝酒和卖牛皮都令人费解,但她却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也是推动情节的关键,由女性引起的男性矛盾也最不容易解决。
简·坎皮恩厉害的地方在于可以用非常简单的一场戏点明人物关系,说是简单,实际上是在导演精心设计之下隐藏了诸多无比复杂情绪之后的简单,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隐藏得恰到好处。比如菲尔真正对皮特另眼相待的一场戏,在第五章开头,众目睽睽之下,皮特被喊着小基佬,却不为所动按自己的节奏走到树下看鸟,菲尔此时看到了皮特的决心和勇气,这正是他所羡慕而缺乏的,所有这些情绪都被导演按下不表,转而导演用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情绪180°大转弯的去推进两人关系,包括之后菲尔诧异皮特也看到了山上的犬影,两人关系更近一步,因为之前交代菲尔的义父死后,再没有人看出那个影子,因为男人需要其他男性的崇拜,以他为榜样,学他做事,如果有儿子,就可以很好满足这项男性虚荣心,而没有儿子的男性,则需要其他追随者,菲尔追随了他的养父,也希望把这种关系发展到另外一个孩子身上,甚至还需要带着点不同的感情。两场戏带出了很多信息点。
再比如开篇,菲尔与弟弟的对比,用了浴缸和酒馆两场戏来表现菲尔尽管知道乔治的无能却仍放不下他,总是在问弟弟去哪了,直到乔治带回来妻子,菲尔又表现出焦躁,这一系列问题其实都是在导演明确菲尔性取向之前的铺垫,而且用大量菲尔独守空房的镜头,非常巧妙。所以这个故事很难建立观众与角色之间的共鸣,因为第一遍看很容易被这些情节搞迷糊,不知道电影真正想表达的,但返回来再看就明白导演的厉害之处。
有一个重要的情节点,菲尔向皮特询问其父亲的情况,皮特说他父亲担心他不够善良,菲尔对此嗤之以鼻,菲尔说你太善良了,但以后会好的。20世纪开端,人类幻想一个崭新而美好的世纪,幻想着未来会好的,就像菲尔幻想着皮特未来会顺自己意思成长一样,但真的会好吗?故事发生在1925年,西部开发热潮的末期,美国经济不可一世,谁都预料不到史称大萧条的经济危机将降临于他们,但一切又都是有预见的,就像感染炭疽的牛,不起眼的小病毒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却可以撂倒体积数倍于自己的牛,一头接一头,最终染上谨慎的放牧人。随着牛接连生病,以及菲尔的去世,我们可以预见整个农场的覆灭,见证一个充满文明但又不善良的时代诞生。
短评写长了就成了长评的第N个例子。
这部片刚看完的时候我的印象之一是:BC饰演的Phil并不够有压迫感,导致后面Peter复仇理由不算充分也不算有复仇快感。之后看了几篇影评,以及和原著的对比,我逐渐理解了导演和演员想塑造的这个角色并不是一个典型的bully,他们并没有想让Peter的复仇变得理所当然或者大快人心(另一方面,虽然影片弱化了Phil的恶,但同时一些镜头也并没有让Peter这个人物真的冷血无情),这也不是一个(同时探讨了男性气质的)简单复仇故事。复仇故事让人痛快,但这个故事却充满悲伤。
如果这是个复仇故事,主角当属精密计划大仇得报的Peter,然而影片的前三幕Peter只出现了寥寥几处,其他地方都在事无巨细的描写围绕Phil的生活和个性:看上去野蛮粗犷,内心敏感孤独;一方面讨厌文明的生活方式【不在浴室洗澡,不穿西装,不像现代农场主一样run the ranch,不参与上流社会的聚会】、讨厌feminine/women【憎恶Rose就不说了,跟弟弟谈女性时也充满了鄙夷,连男人弹钢琴都要喝止,maybe because it's a woman thing】、讨厌精致的物件、行为、人和情感,一方面自己又极度细腻敏感【唯一一个发现假花,善于发现人的脆弱之处,独处时自己弹琴,收集石头(?),不跟众人一起洗澡,在自己秘密花园非常feminine的享受逝去爱人的汗巾,包括在Yale读classics】;一方面要求自己行为举止极度男性化,厌恶女性化男性【faggot/sissy boy】,一方面又处处表现出对男性的依恋:对弟弟的依恋【在家住一个房间,在外睡一张床,等弟弟来才开始说话/睡觉,嫉妒Rose抢走弟弟】,对Bronco Henry的依恋【三句不离BH,充满性暗示的抚摸逝去了21年的人的马鞍(马鞍上还有个很像阳具的物件。。。),拿BH的汗巾擦拭和自慰,以BH的“男性”教导为准则】,对Peter的好奇和逐渐依恋【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和他的假花,被发现了秘密花园没有产生敌意反而在众人嘲笑他时拉拢他(同时也是利用Peter emotionally abuse Rose),逐渐被“the same eyes”吸引,在听到“I wanted to be like you”时情感达到高潮,说出了“everything's gonna be plain sailing for you from now on”的good wish(but ironically, plain sailing means to remove the obstacle - you),信任并落入了Peter的致命陷阱】。他外表的假壳越坚硬,越反应他内心的脆弱、敏感、孤独、自卑、自厌,越反应他真实的自我和表象的“自我”的巨大分裂。他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守旧(粗狂的男性气质也是其中一个表现),不接受现代文明,缅怀逝去已久的爱人,一个活在社会期待的重压中不遵从自我的人。这样的人终究会被时代所抛弃,生存的每一分钟也是无法与自己和解的痛苦挣扎。最后他的死去,无论这份死亡是他人导致的、自己导致的、还是自然的,都更像是一种解脱,一种和旧时代的告别,一个必然的、悲剧性的、却又让人松一口气的结局。
Phil这种多面性在很多人物身上也有所表现:比如外表feminine、civilized,内心坚强冷酷的Peter。其实他也并非完全残酷,解剖兔子并非kill for fun,而是为了成为好的医生;之后杀死受伤的兔子让其解脱【Phil也有这份“柔软”】,动手之前还安慰抚摸它【如同杀死Phil之前抽烟的那场戏,谋杀前的温柔。残酷,但也还是一种温柔】;杀死Phil是为了让母亲能幸福的生活。虽然手段隐秘冷酷【从一开始看到Phil秘密花园里的Bronco Henry的小画册就应该猜到Phil好男,之后亲密主动地叫“Phil"引诱他,跟他单独出行,听到“Anthrax”后立刻回家翻看相关医书,秘密藏起解剖工具独自下悬崖割病牛皮,敏感的察觉Phil想改造自己的需要说出“I wanted to be like you”,让Phil不假思索的使用自己提供的牛皮,每一步都是甜蜜而精密的陷阱】,虽然有杀人诛心的巨大毁灭力,但他看着Phil赴死的那段戏,眼里猎人对猎物的冷漠和怜悯混杂,很难说one or the other。另外,我觉得他并非完全是“直诱弯”,不是毫无情感的不择手段,他可能是个真的gay,他跟母亲说起他在学校的朋友:“I made a new friend. He calls me doctor and I called him professor",充满暧昧气息。结尾他抚摸Phil送的牛皮鞭时的表情,让我觉得他还是对Phil有所怀念和触动。他内心也有细腻、敏感、温柔的一面,跟Phil非常像,也难怪只有他能发现他做的假花,他能看到他以为只有自己和逝去爱人才能看到的dog on the mountain,如果Phil没有强迫自己披上假面,也许他们真能成为一对lovely couple。但细腻温柔的同时,Peter一切行为到底还是为了目的服务,“做医生”,“让母亲幸福”,“remove obstacles”,这才让这个人物看起来如此冷酷坚硬。两个人物都是a mixture of light and shadow,表现形式不同,但更像是一体两面,同一种mixture的不同表现形式。
还有其他复杂人物,比如被Phil压迫、跟他截然相反的George:不聪明,却想挤入上流社会,只穿西装,在浴缸里洗澡,有些附庸风雅(在野外喝茶OMG),不顾妻子意愿让她在governor前秀一手,导致了妻子极大的情感创伤,但又不得不说是个kind person,行为举止非常gentleman。比如同样被精神压榨的Rose:她并不是a perfect victim,跟George闪婚的背后目的影片中含糊带过,有互相安慰、平复孤独的意味,但看不出两人之间有多深厚的感情,有种相敬如宾的陌生感;跟儿子之间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软弱,酗酒,没有stand up for herself or her son,除了最后卖掉牛皮的奋力一击。几个主要人物都是good and bad的mixture,很难扣一个简单的“人设”,层次丰富而真实。这让这个故事也许少了一点good vs bad爱憎分明的快感,却多了几分可以细细品尝的余味。
其他几个observations:
影片里有一个阉割公牛的片段。在一个探讨masculinity的片子里出现了“阉割”镜头很有点意思。“阉割”即变得“不男人”,这是坚守阳刚气质的Phil所不能容忍的;但他自己又是深柜,于是相对于身体的阉割,他选择了对自己情感和性向的“阉割”。阉割身体会让人变得不男人,阉割情感让自己似乎变得“更男人”,然而无论阉割身体还是情感,都是对于自身完整性的剥夺,是用外界的社会期待和内化的自我期待打碎重塑真实自我的过程。人不能接受身体被阉割的奇耻大辱,却为了迎合社会期待主动阉割自我,因为“耻辱”并不是因为背叛了自身,而是背叛了内化的社会期待,isn't that interesting?
还有手套的隐喻/伏笔。Phil不戴手套彰显男性气质,结果这是what kills you。Peter戴手套,谨慎而"sissy",但protect him from harms; Rose带上手套,昏迷中都不愿摘除,也许是从手套中获得了被保护的安全感。为了坚持男性气质选择不被保护/冒险的方式而被自己坚持的虚幻概念被杀死,现实中也有不少类似例子。
Phil在秘密花园自慰那场戏,简导女性视角的拍摄手法真是太美了,我没感觉太多男性荷尔蒙气息弥漫,而是满满的女性温柔旖旎的气息,女导演,男演员,男性气质爆棚却内心敏感的人物,一切又落到女性观众眼中,这一切太完美的blend together。
剧中Phil反对的不仅有feminine,也有civilization,而坚守的不仅有masculine,还有旧时代的规则。这似乎有趣地把女性和文明、男性和守旧联系起来,这与过往女性和emotional(等负面的词),男性和rational(等正面的词)的联系截然相反,不知道是不是女性导演的私心,或者女性独特视角。
其实我觉得Phil在最后离开农场前应该猜到了Peter的阴谋,毕竟Phil本身就是无比敏感聪慧的人【and brilliant minds think alike】,只是之前Peter让他放下了警惕陷入了致命陷阱。他不让George帮他脱鞋(black feet),坐在床上的几秒沉思,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得的什么病;拿着牛皮鞭去找Peter【当时我看的时候就知道Peter不会再出来见他了】,找不到男孩的时候任由皮鞭滑落到地上【如果一直被蒙在鼓里,应该一直握到死,这才是真(刀)爱(子)】,应该也是意识到了怎么染上的病。还有他最后穿上西服,似乎他已经预料到他将走向死亡,终于可以达成和自己的和解,以一种他本来坚持反对的、文明的、体面的、也许更靠近他真实内心的方式死去。所以最后的死亡对于观众来说也是一种relief,一个如此挣扎和自我折磨(也折磨他人)的人终于获得了解脱,观众也如释重负(至少我是)。
一些伏笔讽刺:"do many calves die from wolves" - 观众本来以为这是个狼(Phil)吃小牛(Peter)的故事,结果却是个狼/dog被反杀的故事。Peter跟Phil说父亲告诉自己要“remove obstacle”,Phil表示跟HB教自己的道理差不多,却不曾想这个“obstacle”其实是指自己。Peter的父亲怕Peter “is not a kind person”,Phil在Peter投其所好的”I wanted to be like you"这句话后,先是说“It's damn kind of you”,跟Peter父亲对Peter的判断相反,跟当下发生的现实相反;然后说“everything's gonna be plain sailing for you from now on”,“plain sailing” 跟“remove obstacle”对应,他给他最衷心的祝福是自己被除掉,how ironic!
Peter在跟Rose打球的时候说了一句"what a man need to be not but his mother told him",他心里对“man”也有个定义——don't be a mama's boy. But he's not only mama's boy, but mama's boy in some Oedipus sense. Funny.
BC真的很适合演这种敏感脆弱神经质有点personality flaw的人(Sherlock也是),他演的很出色,不过还是让我有点出戏,both as BC and a English man(而且老让我想到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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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些明显直男对这部剧的解读,极力贬低George,Rose和Peter和抬高“有男子气概”的Phil(really?。。),想感慨一下不同人不同经历和视角看到的故事真是完全不同。。。不过观众对作品的解读相当于二次创作,也许跟导演愿意背道而驰(此处并没有预设导演立场),但也是一种可能的解读,这也是文艺作品的魅力所在。
想了想,有这样截然不同解读的背后原因之一,还是导演尽力的柔化了Phil在原著里不好的一些特质和行为。比如Peter父亲之死,在电影里并没有明确表现死亡原因,设置的一些线索(Peter父亲酗酒+Peter恋母+发现父亲尸体)甚至会让观众猜测,之前是否隐秘的发生过一段恋母弑父的剧情【其实一些小细节不太支持这个推论,比如Peter给父亲坟上插上自己精心做的假花(当然也可能是罪恶感的表现),比如Peter要把父亲的医书带回农场的时候说"they're father's books",显然对于父亲是尊重而非嫉妒憎恨的】。而在原著里,Peter父亲其实是因为Phil对于Peter的嘲笑导致郁郁寡欢自尽。原著里Phil的恶更进了一层——因为习惯性的言语霸凌导致了一位无辜者的死亡,加上他对弟弟和弟媳同样的言语暴力,Peter的复仇似乎更有合理性。而在电影里,故事特意隐去了这段经历,甚至产生出了Peter杀死父亲的可能性,减轻了Phil的罪恶,降低了杀死Phil必要性,把“恶”的一面一定程度转移到了Peter身上。
再细想想,其实这部剧并没有制造出“二元对立”。“阳刚”和“阴柔”在两位主角身上糅杂,一个内外矛盾撕扯,一个外在掩盖内在,并没有明显的对比和对立。另外,虽然电影看上去对刻板男性气质进行了讽刺甚至批判,但它的反面却没有得到褒奖和鼓吹:无论是被刻画成懦弱呆傻的George,同样软弱的Rose,阴柔却残酷的Peter,他们都说不上什么“正面形象”。电影中旧时代的牛仔精神随着Phil的逝去而逝去,但取之而代的现代文明却并非完全光明:文明世界有表面和谐的一面(比如George的绅士),但同时更像是被塑造得附庸风雅,趋炎附势,虚伪阴诡【Rose嫁给George的目的,极力想加入上流社会却格格不入,George邀请州长,“逼迫”妻子弹琴,州长夫妇看上去礼貌却遮掩不住的不耐烦(原著中还描写了州长夫妇对Rose更复杂的感情,很有趣),Phil母亲在Phil死后看上去不得已接受Rose,Peter用现代医学谋杀】。作品在解构刻板男性气质和旧时代精神之后并未明确建立一种新的结构,而是留给读者以自己的经历和解读去填补留下的空白,因此也扩展了多种解读的可能性。
最柔弱的往往也最锋利,最无声筹谋的克制耐力才能呈现刀不血刃的温柔围猎。如弓弦紧绷的悬疑氛围始终被坎皮恩的调度操纵张驰起伏。半支烟,一道伤,男性世界准入的默契开放是反客为主的请君入瓮。西部荒蛮世界压抑难言的同性成长教育隐晦串起绳结纪事,衬衫残片,他的心之囚,他的战利品。越泅水溺毙于往事,越竖起恶意高墙狺狺狂吠,犬山淡影成为雄性气质的神秘符号,在阳刚与阴柔的往复交锋,参照与摹仿中暴烈的谜域逐渐被拆解归原。窥伺的幼兔面具下是猎人犬牙,野兽失守袒露脆弱肚腹,权力交接一瞬家族秘符就此传递。声效推到满格,画面堆满翕动的暧昧光影形成连绵不绝压迫神经的悚然波纹。拨弄梳齿与琴弦的对照迫力,裁切纸张和晾晒牛皮交映的震颤秩序,雪白芦苇的斑斑血痕…阉割、肢解、焦炙纸花坠入病态污名,那便以血液绽放的死亡花束回之以礼。
反正我是太喜欢了。隐忍克制隽永的西部片是最偏爱的那一种。文明与野性、母爱与父权、权力与情感的对峙缠绵纠缠,最后都在自身的欲望和偏执中难以厘清。非常喜欢那个转换,男人和第女人驻足看着茫茫荒野,男人说天地之间不是孤身一人的感觉太好了,镜头转到另一个男人于狭小空间独自弹琴的咬牙切齿孤寂。简皮恩其实很决绝,在以为要和解的时候,她选择了一种非常现代性的弑父。
知道坎皮恩为什么这么低产了,如此细腻且需要极强控制力的作品势必会花费创作者巨大的精力,这要是普通导演早就放大同性和谋杀噱头了,可坎皮恩从头到尾在做减法,她不拍惊涛骇浪,只拍暗潮涌动,以及风暴过后看似平静的海面,而藏在海面下供人想象的冰川是庞大的,这种内敛的情感表达正好契合深柜之人的内心活动,而一些外在的声音设计恰到好处地凸现了不安,整个故事都是处在被压抑的状态下,哥哥对弟弟弟媳的压抑,母亲对儿子的压抑,同性倾向对哥哥的压抑,以及整个男权社会对女性和弱者的压抑,摄影也是一如既往的精彩,单亲母亲加钢琴让人穿回《钢琴课》。
A-. 初看觉得缓慢,回想时才发觉,这分明是一场极具仪式感的凌迟处死。在或暴戾或淡漠的假面下,人物若即若离的状态似乎成为某种法则,因为一旦伤口暴露,就已必死无疑。猜测成为接近内心的唯一路径,但也正因此,情感拥有了悬疑般的张力,而本片最powerful的,也正是那些“草木皆兵”的瞬间:丛草的起伏,马背的抽搐,梳子的响声,暧昧的神色。声画调度无比精致,每一帧在大银幕都美不胜收。好一把磨得锃亮,杀人不见血的刀。2021.9.2 Venezia
补评。Phil是里面最美的角色,他能注意到桌子上的纸花,爱弹曲子,会躲开男人群体去自己的秘密花园洗澡,也会永久地痴迷于一段未果的爱情。他的敏感、脆弱、丰富的情感,所有美好的一面都被掩盖在自我否定的toxic masculinity下,只有在那片无人打扰的草坪里才能窥见一眼。这是我第一次在“阳刚男人”身上看到美,这是来自女性导演的审美共鸣。
我有點傷心。可能因為看到一半的時候開始關注前排大哥睡著打呼嚕,和他旁邊另一位大哥小心翼翼想要觸碰卻又收回的手。
这个控制力太可怕了,看似永恒静止的山丘下面隐藏的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狗。凡是发动了冰山原则大招的,后劲都大得不得了。看完回头想想,权力转换不是从男孩能拿手术刀而是从他能折纸花开始的。这是一场能折纸花的男孩和能烧纸花的男人谁更强势的角逐,会折纸花就会拿手术刀太正常了。刻板印象瞬间土崩瓦解,“反英雄”解构了正统西部片“英雄”,坎皮恩她太会在两性野蛮文明辩证法上做戏了!这里面有条“夺子”——“弑父”——“成人”的神话原型暗线:长年受制于父权阉割的男人,认为长于妇人之手的男孩缺乏阳刚之气,欺压母亲并且妄图夺走和改造男孩。男孩最后不动声色地干掉了“伪父”,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以柔克刚”,从一个看似心慈手软的“伪娘”蜕变成了男人。真正的“犬之力”不是被父权阉割而是会阉割父权的男人。
一直在等色情内容的我,最终欣赏了一段坎大师的feminine depiction of obscure sexual desire.
总感觉……女导演拍gay片拍出来像耽美,男导演拍les片则是黄片
年度最强导演调度,简阿姨就像在用十字绣绣人皮,慢工细活中不带丝毫赘笔。能看出山形如犬的男孩和男人其实都是同一类人;也正因为是同类,才会为守护所爱之人而冷血无情。真正印证了那句话:最高级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快给卷福一个奥斯卡,快~
导演太稳了,全程都是极度克制的叙事,靠各种细节来交代故事和人物关系,随着电影缓缓地进入,细节的力道越来越强,戏剧张力也逐渐拉满,最后在男孩床边转身时的一笑,既耐人寻味,又让人深思。阉割,伤口,皮绳和死亡,处处都是点破不说破的暗涌张力,导演的控制力称得上大师水准!
大部分学院派导演创作末期的共同特点——极其工整沉稳却筋疲力尽的视听调度。
有点用力过猛,全程都在努力绷着藏着,通过人物情绪和关系状态(甚至依赖Greenwood的配乐)去推动叙事,原著文本压制住了影像,不过有几场戏单拎出来还是拍得挺厉害。
男性气质对男性的规训、压迫、异化,真正的大师杰作!
四星半。需要更多女性电影人加入到那些曾被男性统治的片种里来。
#venezia78 主竞赛单元。看本片需要有极大的耐心,因为节奏和紧张程度都不符合对这样的导演和卡司阵容的预期,前半部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到底要讲什么,中后段渐渐明朗,燃起希望,到了最后,jaw-dropping。简•坎皮恩,还是那个狠角色,这部电影,简直就是一场温柔的杀戮,试问谁敢像简•坎皮恩这样磨刀磨这么长时间,且不闻霍霍?看完只想哇哇大哭,为什么,为什么啊😭 那个年代,终究没有自我救赎,只有自我放逐。卷福饰演1920/30S西部牛仔,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因为挥之不去的英国背景,无法人戏合一,但结束后,他戏中迄今为止最有深度的表演与戏外几无瑕疵的口碑合体,一股浓浓的悲凉升起。 Kodi Smit-McPhee,比甜茶小半岁,同样拥有一张秀气俊美的脸,眼神却可凶狠太多。
他把他杀了,他被他杀了....可怕一个没看到干啥的肥硕弟弟,一个风韵酒鬼妇人,一个折纸花被戏谑的单薄男孩......一个整天劳苦挣钱的哥哥被杀了.....这一辈子真够苦惨。心痛麻了
今年威尼斯节最佳导演奖获得者,女导演简.坎皮恩就是28年前与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共同分享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的人,那时她的作品是《钢琴课》。本片根据美国的小说改编,写早期美国西部牛仔生活,也可谓写了个“男同”的奇情故事。导演厉害处在于其极度含蓄地控制力,以及在细腻的人物刻画中显示的功力。只是平淡地敘说很难引起观众的共鸣。男主演卷福的表演出色。
Phil=以男子气概自居却否认自我身份的男同,George=普通的“正常”男人,Peter=看似阴柔却杀伐果断极其冷静沉着的男同。Phil这种极度自我压抑的男同性恋,以阉割情感和懦弱作为屏障,像极了某些恃宠而骄的toxic masculinity 和fragile macsulinity。而它们又如此弱不禁风,在真正的男子气概(犬之力)前一溃千里。这也隐喻时代对于男子气概定义的改变和不变,当今社会和20年代的美国西部并无二致,人们依然对男子气概奉若神明。简·坎皮恩试图警示这草木皆兵的危险观念,果然是学人类学的,洞悉人心的狂妄和阴暗。
背着上世纪一百年的历史记忆,简·坎平的确显得严肃、深刻,她一出手,那些只会喊口号的女权电影就成了小孩过家家(充其量是关于女性的题材,不足以称为充满力量的女性视角)。电影对男性(情感)有具像、深刻的思考,在2小时里,保持高度克制的完美节奏,拥有这个时代所缺少的“耐心”,非常难能可贵。本尼太适合这个角色了,他饰演的菲尔与男孩皮特组合成一对男性关系的景观,阳刚与阴柔,被凝视、被参观、被暴露。出色的视听,不仅让我个人因无法在银幕观看而深感遗憾,也成功渲染了一种独特的压抑之感,就像在“娘炮即病态”环境里所经历的那种(难堪且让自己不断逃避、抵触面对的)感受,戳中了一些人迷恋男性气质的心事。整个观影过程似乎缺乏趣味,但由此引发的思考妙趣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