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洪常秀,个人心得是,把它当作一款找茬(找不同、找别扭)的小游戏来玩。规则很简单,就是在看起来大致一样的两个画面里,找些不同出来。游戏从《江原道之力》即已开始,且在他此后作品中一以贯之地延续着,到《这时对,那时错》(也是他和金敏喜的首度合作)臻于顶峰。所谓物极必反,此后,游戏还是同一款,但所作的排列组合则慢慢走向了另一端,即在不同的两个画面里,会点缀穿插些相同的点。在这一渐变过程中,可能洪老师的心境和技巧慢慢也有了变化,所以那些相同的点,用得也越来越隐蔽,没有以前那么明显好找了。但总体而言,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是看到相同挑出不同,还是看到不同挑出相同,本质上都是“重复与差异”的那套。
基于以上,本片相对碍眼的地方,显然就是三次不同的拥抱了,而其理论依据,则来源于片中第三段,男主和前辈讨论,没有感情的拥抱,会不会有罪恶感?有没有罪恶感当然不是影片要解决的问题,但它到底把这看似随意杂乱的三段收束于一点,顺着这一点,差不多也可以捋出洪老师的一些创作思路和惯用手法。比如,这个话题直接导致前辈激动发飙,而酒后失态在其尴尬美学风格里,可谓屡试不爽。
影片按序号分为三段,初看下来,它像是按照正序时间线发展的,主要情节如下: 1:女主陪男主到医院门口,男主要进去找父亲,两人在医院门口暂别,约定稍后再见。父亲因为要接待一位老朋友,男主只好先等着,在等待中和父亲的女助手闲聊并拥抱了她。 2:女主被母亲带去了柏林读书,暂时借宿在母亲的一位女性朋友家中。男主思念心切,赶到柏林看望女主并拥抱了她,男主还提到也想过来读书,钱的问题或许可以去找父亲解决。 3:男主带了个男性朋友,去酒店见母亲和一位前辈(就是1中父亲接待的那位老朋友),几个人在酒桌上聊起了有关拥抱的话题。之后男主和男性朋友酒醉醒来,下车来到海边,男主下海戏水冷得瑟瑟发抖,朋友拥抱了他。在酒桌和海边中间,还穿插了一段男主和女主在海边的相遇,这时他俩已经分手多时了。
从3我们可以知道,男主在酒店和前辈喝酒是多年之后再相逢,那1中,他俩在医院就应该失之交臂才对,如果势必遭遇,那3是不是得发生在1前面?而2,男主提到要去找父亲解决钱的问题,1恰好是他去找父亲,他是不是去找父亲拿钱?如果是,那2是不是也发生在1前面?男主明明很排斥拥抱,但在1、2、3里,他又都和人自然而然地抱在一起,那这些拥抱,到底该发生在酒桌讨论之前,还是之后?至此,时间线好像就没有那么清晰明朗了。
这种时空混淆,虚实不分的玩法显然就是洪常秀的有意为之,类似技术还包括梦境的运用,在3中,结合男主酒醉从车上醒来的画面,此前男女主在海边重逢那段,很可能是男主做的梦。但结合三段整体看,单单1里面,就有男主、男主父亲、前辈或打盹或趴下或躺下的动作,那在他们之后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也是某个人做的梦呢?或者说,影片频频穿插人物的睡觉,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片尾字幕显示,影片摄于2020年2月中旬至3月中旬,这个时间,恰是洪老师携《逃走的女人》参加柏林电影节的时间(第70届柏林电影节的举行时间是2020年2月20日至3月1日)。个人推测,影片后面两段,是洪老师在参加电影节期间拍摄的,而第一段,则是他回首尔补充完成的。为什么要补第一段?就柏林拍摄那些,不能组成一部完整的电影吗?据此个人再次大胆推测,这一次,洪老师在对金敏喜这个角色的安排处理上,遇到了难题。一言以蔽之,金敏喜的角色在片中是可有可无的,而要突出金敏喜这个角色的作用意义,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补一个拥抱。
《引见》是洪尚秀的第7部黑白电影。我们可以发现,他的这一类型的电影往往摒弃色彩,造型,通过点,线,面,声音,光与影的变构,从而替代,消除,重构物体,环境,甚至是事件本身。正如格里耶所说:“这种“描述”(拍摄)试图替代事物,只选取它的若干特征,余下的留给其他描述;这些描述再试图抓住其他的线索和特征,哪怕他们总是暂时的,可疑的,很快便可被取代的。”
电影的开头拍摄的是一个男人伏案祈祷的情景,他双手抱拳,额头抵在拳头上,口中喃喃自语地恳求着主的谅解,随后,镜头开始变焦,男人离开了房间。下一个镜头则直接跳切到一对青年情侣并肩行走的桥段上去。这一切让我们困惑无比,这样非线性的,跳跃的空间与时间表达,意在为何呢?紧接着,男生暂时离开了自己的女友,来到了父亲的医馆里;我们从头到尾未曾得知他寻找父亲意在为何,亦不知医馆中同他关系亲密是的女人是谁,只是在一个个变焦和跳切的镜头中不知所措地读完了这段叙事。这不禁让人想起了新现实主义时期安东尼奥尼的电影技法∶「脱节空间」;空间各部分的连接不是给定的,而是无个性,中性的「非时间性的微弱插入」。人物在失落与不安中游走,不断地被排除在画框之外。我们可以发现,永浩在医馆里的这段时间是破碎而无从计算的,他与父亲的会面不断地被外来的事件,人物,剪辑,甚至是镜头的变焦所打断,所延宕。摄影机不再如以往洪的电影一般展现旁人偷窥与探索的「私欲」,取而代之的是其与时间的共谋,不断通过变焦把命运赋予角色,把角色带入被动中,使此在被抛入世界中。于是,一种新的绵延就生成了,主观的,割裂的,却又相互渗透的非线性时间,在画框内与外的缝隙间四处散落着,而无法被拾起,人物和观众因而堕入模棱两可的眩晕中。最后,永浩与医馆的女人幸福地相拥于大雪中,第一个故事戛然而止。人物当下的心绪,状态与身份再次被蒙上了一层暧昧的面纱,我们在漩涡的边缘徘徊,却已无从分清此乃开始还是结束。
第二个故事中英浩的女友跟随母亲来到柏林学习,寄住在一个韩国女画家家中,永浩思念女友心切,向父亲借钱随后奔来柏林后与女友相见。在这一段叙事里,故事一中隐晦的部分变得更加明晰——那便是人物沟通时候的失语。女友与母亲交谈而不得以被理解,与画家最后的谈话也仅仅以一句客套的恭维结束,与永浩的交谈则像是浮于表面的嘘寒问暖…在异国语境中的无力使得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濒临失语症的状态∶词语从口舌中吐出,语句却被当下的情景中波动的不确定性所异化。叙述者大声地「呼叫」,听者唯唯诺诺地回应。语言在空气中无归地飘荡,蒸发,却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彼此。这或许是一种沉默式的交流,内里蕴含着无法被结构所捕捉的秘密。但沉默本身应该是敞开的,是一种不在场者的呼唤,本片人物的状态却更贴近于濒死之人僵硬而无力的喃喃自语而已。我们因而困惑丛生:永浩是否最终得到父亲的资助?女友是否和永浩日后得以相聚柏林?完成学业?…扑朔迷离与模棱两可再次渲染了整个画面,观众却意欲抽身而更一陪。
画家的扮演者金敏喜,在以往的洪尚秀的片中,是一个「生成女性」的角色。譬如《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她通过不断肆意地展现自己的欲望与脆弱,把身边的朋友,周围的男性,甚至于是整个世界,都带入到她轻柔而坚韧的生成中去,却又始终保留自己的秘密,使之不被结构所同化。而在本片中,金敏喜「退化」为了一个观察者。她不再具有攻击性,反而退守于一边默默地关注着身边人的言行举动,偶尔出言相劝身边的人,要学会与自由和冲动相处。她并非因而变得“冷漠”,而是想通过“呼唤”把沉浮于世中的世人唤回缄默中去,唤回到自在而自为的此在中去。但她是如此亲近地在场,以至于在任何意义上都不可能被记忆,而这种在思想上的不可能性与只能思想的无能之间,恰恰是金敏喜这个角色的分裂,亦是整个情境的分裂。她必定是空洞的,她的呼唤早已被世俗的闲言碎语所遮蔽,她又是充盈的,因为她总能在恰当的瞬间从情境中抽身离去,让点燃的烟灰与窗外纷飞的大雪共舞,少顷便关上窗离去。
第三个故事,刚在酒馆喝完酒的永浩与朋友开车来到海边,在海滩上,酒醉的英浩似乎做了个梦,他碰到了已经分手两年的前女友。离婚后的前女友患了严重的眼疾,放弃了学习回到韩国,孑然一身在海滩上发愣;与前女友寒暄片刻后,镜头随后又回到沙滩上的车子中去,永浩和朋友从车上下来,一边抱怨着前辈的鲁莽,一边眺望着远处的母亲…到了这一刻我们似乎已经恍然大悟了,这一切或许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梦”,在第一幕中偶遇的前辈会在第三幕中出现,在沙滩上可以看见分手已久的前女友,刚刚还在饭馆吃饭的母亲现在却在酒店窗前眺望远处…一切都像是一个辩证的,由内而外生成但又自洽的现象学的圆,时间,空间,人在此中沉浮着,在不断的流变和外延中生成新的面孔,新的身份,新的个体…或许正是导演在构建一个中性的,无个性的空间,力求从中剥离出一个纯粹的视听情景。他拒绝分清现实与梦境的界限,拒绝使用闪回镜头。他模糊了两个端极的二元对立维度,取而代之的是两者彼此的衔接与相互渗透,关联,反射。我们无从辨认哪些是从梦中采拮的片段,哪些是现实的外延,因为一切都是当下的,非经验性的,即刻生成的“纯回忆”;梦境本就是现实的延续,现实又通过“反哺”梦境而生,两者之间彼此并没有判然有别的性质。
最后,永浩脱掉衣服,在刺骨的海水中浸泡了一刻后,便回到了岸上去,沉默地观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他或许是想敦促自己从梦中清醒过来,亦或许是想回到模棱两可的前主体状态中去,回到惰性的时间中去…但最后终究如《独自在夜晚的海边》的结尾中的金敏喜一般,回到那同他同形共生的世界里,回到喧嚣,闲言碎语中去。因为人总是首先寓于他所操劳的世界,从他自身脱落,从本真的“能是自己”脱落。但这却是一种积极的可能性,一种被“遮蔽”的自持:只要此在/人是其所是,他总已经被抛入非本真的生存的漩涡中去了。
到了这里,我们或许就能大概明白了片名《引见》的含义了。“引见”即是一种“呈现”,一种此在的失语,人被抛入世的“状态”;本身便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和不确定性。在此之中的角色无力地跟随命运而飘荡着,在失眠与梦游中浮沉着,却呈现的是生命最充盈最丰硕的状态。
看到有些影评人写得太玄乎了,甚至扯上了圣三位一体还要扯点德勒兹,作为洪粉虽然不明觉厉,但感觉有点消受不起。在我看来《引见》还是典型的洪式小故事,在打乱切碎以后(其实这很布列松),故事被隐藏在一堆碎片中,需要拼图游戏才能看到全貌。
我是看第二遍的时候领会了整个故事。
首尔一对很相爱的恋人,女孩被母亲引见给了旅居德国的女艺术家,打算在异国学习时装设计。男孩想念女孩,当天就买了去德国的机票,两人在德国见面后商量怎么才能不分开。商量下来如果要一起在德国留学,唯一的办法是让男孩当医生的父亲出钱资助,所以男孩被引见给了父亲。但是男孩父亲并没有拿出这笔钱,于是男孩和女孩分手了。
男孩长得帅,考虑当演员,但男孩在和对手演员拍吻戏和拥抱戏的时候卡住了,导致演员路受阻。于是男孩母亲把他引见给了以天才著称的前辈老演员,男孩认为自己无法和不爱的人接吻和拥抱,在男孩看来,拥抱某个人具有绝对价值,于是引起了老演员愤怒的指责。
这基本是全部故事了,那么洪常秀是怎么讲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故事的呢?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讲好这一部分,我没有电影相关知识储备。
来看影片的结构。总共三幕,三次引见,但前面有一小段,可称为引子(之前的译名就叫引言),其实很符合音乐里的奏鸣曲式,三个乐章,加一个引子。
引子的部分,并不是故事时间顺序。开场是一名中年男子坐在桌前祈祷—下一次,我一定会奉献我全部的财产去帮助穷人—也就是说,这一次他没有出钱。祈祷完他穿上白袍,提示他是一名医生,这时出现1,第一幕开启。
镜头切到首尔街头,男孩女孩要暂别,因为男孩要去见父亲。父亲的诊所是一栋小楼,标牌写韩一韩医院,是中医诊所。男孩和女孩告别的时候说,会很快回来,镜头给诊所门口的三双鞋特写,父亲、护士和一位客人。男孩被护士引导到候诊室,父亲在给一位女病人针灸。治疗完女病人,父亲有时间接待儿子,但他选择收拾桌上的东西,此时著名戏剧演员刚好上门拜访,父亲热情地招待他,演员说自己没有不舒服,医生却主动给他把脉,还做了针灸治疗,并且约了一起午饭。洪通过这些镜头展示父亲的心理活动,在第一个女病人治疗结束和演员治疗结束以后,他都有时间见儿子,但他选择不见。第二次安顿好演员他上了楼,侧拍镜头捕捉到父亲犹豫的表情,随后宁愿枕着自己的手臂休息。
另一条线是男孩,他等了很久,中间只有父亲你再等一会的敷衍,护士发现他瞌睡,他说只是休息一下。之后的戏很是精彩,如果说钱是第一主题,这段关于爱和拥抱的戏是第二主题。钱和爱分别在第二第三幕里展开和再现。这段和护士的爱的表白和拥抱是真实发生的,还是男孩迷糊中的情景,很难有定论,这也是很多人一直说到梦的原因?
引子和第一幕用的时间大约是八分钟,这八分钟呈现了太多信息,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改动,是真的做到了极简。
第二幕在故事时间里是第一幕,是第一幕的行为动机。如果作为三部曲式的呈示部,出现了钱和爱两个动机,展开则是在第一幕。第二幕是最抒情的一幕,洪用了女孩膝盖以下部分向布列松致敬,用途中倒影着树枝的水塘向塔可夫斯基致敬,那棵奇怪的树,又向谁致敬呢?
第三幕,男孩被母亲引见给老演员,在这之前,我们不能意识到老演员的作用和医院男孩与女护士之间爱和拥抱的戏和剧情上的关联。男孩曾经和母亲一起在父亲那里见过老演员,老演员曾经夸奖过男孩的外貌,母亲认为老演员的这些话是男孩决定做演员的动因,所以才有了这一次的引见。然后,我们都看到了关于身体的亲密接触对于爱情意义的两种态度。
如果说爱是有绝对价值的,那么在现代,这种绝对可以看成一种逻格斯中心主义,已经被解构得七零八碎了,在现代,不再有任何一种统一的被所有人认可的价值观。一直以来,洪比起结构主义更像解构主义电影大师,但是就如德里达并不是要消解所有意义,他只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逻格斯中心主义的独断。
男孩在被灌醉以后,出现一段情节,女孩出现在海滩上,得了一种叫葡萄膜炎的眼疾。女孩说是因为和男孩分手受了惩罚,以至于怎么都看不好快瞎了。
这一段很明显是男孩酒醉后的臆想,可能在其中投射洪本人的私货—世界是看不清的,我们都是瞎的,而信念不同,信念是虚无里的一束光,就像男孩坚持拥抱具有绝对价值,这不是事实而是信念。信念和爱可以让人踏入冰冷的海水吧。
其实《引见》没有让我哭,哭得最厉害的是《草叶集》,影片最后的几个调度镜头,才是力量万钧,哭得泪流满面。《在你面前》也很好哭。洪片,可以从各种角度去看去喜欢,但大概只有和他一样死过的人才在灵魂里和他会面。
——德里达带着铭心刻骨的伤痛和悲情描述了“解构”就是“绝境”的体验,德曼的“不可阅读性的寓言”就是对“绝境”的体验,即在思想被困,前途无路的时刻“给出或许诺对道路的思考,激发思考尚不可思考的或未被思考的、甚至不可能的东西的可能性”。“解构”就是一种主动受难的激情,对不可能之可能性的激情
—献给洪
电影的第53—58分钟,给出了一个非常直观的梦的进口与出口。正是这五分钟缺口的清晰存在,完整的线性时间被打散了,于是自然地疑问:只是存在这一个缺口吗?还有,只有这一种进出口的可能吗?此外,电影的时序即是事件的时序吗?
抱着这种怀疑我们对电影作一个拆分。按照原有的标记,电影分成了三段,每个段落内又可以拆成两部分,
第一段:第一次到访医院(1a)、第二次到访医院(1b);
第二段:到异国安置(2a)、在异国跟英浩碰面(2b)
第三段:餐厅与演员碰面(3a)、在海边(3b)
通过台词可知,2b发生在2a后的24小时之内(“不到一天就追过来了”),3b紧接3a发生(“那位为什么老灌我们酒”),然而1b与1a之间的时间间隙因为缺乏任何参照不得而知。第三段发生在第一段之后(跟演员再次见面),第三段发生在第二段之后(眼睛生病退学了),第一二段之间时序不明。
至此,段落的时序与事件的时序也不再完全咬合了。甚至借由1b处英浩要戒烟的台词,而第二三段他都在继续抽烟,可以合理推测1b发生在第二段与第三段之后。如果再对53—58分钟梦的真实性继续怀疑,第二三段的时序恐怕要再次打上一个问号。甚至,只有这个五分钟是梦吗?
基于此,找出了电影中存在的如下游离出线性时间的出入点,一类是梦,一类是出神。出神多呈现为zoom in,与53分钟入梦的方式一致。按照电影的时序标记如下,有完整出入点的置于一块:
7'28'' 英浩走神:入口A,7'35'' 英浩回神:出口:A',(zoom in)
7'44'' 演员入睡:入口B,10'38'' ,演员睡醒:出口B'
8'24'' 英浩被叫醒:出口C'
10'24'' 爸爸入睡:入口D
11'59'' 英浩回神:出口E'
21'38'' 女友妈妈回神:出口F'
27'47'' 女友出神:入口G,28'04'' 女友回神:出口G' (zoom in)
28'28'' 英浩回神:出口H'
53'07'' 英浩入睡:入口I,58'36'' 英浩睡醒:出口I'
53'36'' 女友回神:出口J'
61'48'' 母亲出神:入口K (zoom in)
65'09'' 英浩出神:入口L
完毕。
我们再回到53-58分钟的梦段落,发现中间插入了女友坐在海边回神的出口J',原本牢靠的出入点被打破了,与此同时,这也是全片最后一个出口点,如果将此前所有时间视作女友的出神当然可以成立。按照同样逻辑,再往前倒到全片第一个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时刻,即第10分钟爸爸入睡,那么此后的所有时间即是爸爸的梦。
然而,在一二三段的时序依旧存疑之下,第一个与最后一个出入口依旧有着其他的可能性。如同《自由之丘》,并不需要复原真实的时序,而以A某作为入口,然后从B某身上出来,在洪的电影中更是数见不鲜。
那么,冲破出入口,得以将一组时间凝合在一起的是什么?
#电光幻影# 《引见》,交错中的交错,世界四通八达,我们总会遇见同一个。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硬着头皮看完一部电影了。不关电影的事,是我自己浅薄了。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人要直面自己的能量,对于很多作品,如果没有能力和足够文化修养去支持与理解,还是不要勉强自己比较好。放过自己,有时候也是对作品的尊重。作为2021年北京国际电影节中的一部短暂的电影作品,一个多小时的电影体量还是让我很兴奋的,外加上导演洪常秀属于那种虽然我不懂,但是我听说过的典型。出于对自己的不自量,我还是选择了这部电影,然后看的一塌糊涂。
剧情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我都可以细腻的复述了,但是看完了之后看了个什么,我自己也不是太清楚。导演大概是清楚的,可是我问不到他。
关系交错,场景变更,似是连贯,又自成一体。
在父亲的诊所处,年轻人英浩在等待。他等待父亲,他的女朋友等待他,他父亲的病人在另一个场景里等待。该拥抱的拥抱,该微笑的微笑,有些人是代表了过去的记忆,有些人是走向未来的台阶,有些人是莫名的未知,他们都有固定的意义,他们都会遵循这个意义。
在德国,相聚是值得开心的。那里有本该进行的生活的推进,也有意外出现的爱人的陪伴。女主是被母亲带到德国去的,住在母亲相识的韩国人家里,寒暄是生涩的,那滚热的爱的奔赴,才是带来热情的源泉。
男主带朋友见了母亲,以及母亲的朋友。那位母亲的朋友,就是父亲的病人。本该各自行走的线索汇成了一条,有点小小的心机,但是巧合往往并不是巧合。到海边相遇吧,哪里能找到的,是最美丽的女人,也许活在现实里,也许,活在记忆里。
虚虚实实在交错,不同的关系关联在交错。梦醒了,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当下,请紧握。
确实没看懂,心好累。
作者:小佛搞特
第一部洪常秀的电影,不似韩国主流的现实主义控诉类片子,甚至对现实的追求都是很低的。三个片段,看起来好像在讲一对男女的相恋和分手,一个个节点,没有设计感的镜头切换以及尴尬的对话都在取消作品的电影媒介感,试图把拍摄降低为随意的录制。第一部分讲男主被他爹叫去他父亲的医院,结果他爹什么都没跟他说,反而帮着治疗一个突然来访的著名演员老朋友;第二部分讲女主去了德国,住在一个艺术家的家里,结果发现男主飞过来看她了就去见他;第三部分讲男主和女主分手之后不想再当演员,因为他相信拥抱必须是真心实意的,他母亲要求他来和之前出现的著名演员聊一聊,看能不能回心转意,一番未果,他走到饭店边上的海岸,发现女主在那里,把她拉了起来,看起来好像可以重归于好。到这里,作品只会稍显异样,且由我们对话语的关注消减,考虑到外国观众必须用眼睛看字幕就更是这样。但下一幕男主从车里出来,海边并没有女主,他一个人站在海岸,回望他母亲的别墅,他母亲却好像是第二部分出现的女主的母亲。此时,各个形象之间的关系变得扑朔迷离。
回头看,第一幕时男主对女主说让她等一下,他很快就会从父亲的医院出来,但他不仅等了很久而且外面下雪之后他也没有去找女主;他对着一个女人说:“我爱你。”最开始我们认为这是他的母亲,但第三部分开头的女人和她并非同一人,最后出现的那个女人虽然身影模糊,但更像是第二幕出现的女主的母亲,因此这个女人很难被认为是男主的母亲,那么她是谁?随着最后几个镜头,第二幕男主的行为也变得奇怪,他根本没有钱从韩国飞到德国,看样子父亲并没有给他钱,那他是如何过去的?只能假设这是女主的幻想,可这幻想的质感延续到了第三部分,即我们当初顺理成章地认为男主得到了父亲的资助到德国学习了演戏,又和女主分手了。此处说不通的地方是男主和他朋友进去时穿的是羽绒服,出来却变成了夹克衫。最后的一组镜头也明示穿羽绒服时里面的衣服并非夹克衫。
这样看,越来越多的东西暴露出来,比如为什么演员说了不能喝醉,但看起来还是喝醉了。比如为什么艺术家告诉女主十到十五分钟就能到达市中心,与男主见面时女主却说用了五站。最开头男主父亲说:如果重头来过,他一定愿意过那种生活,这句话又是何意?说到底,他究竟是不是男主的父亲,还是说着整个视角都是“男主父亲”的幻想,如果儿子如何如何了那么会怎么样。又或者这个“男主父亲”就是男主,之后则是他料想当初的发展若非如此今日会如何。以此观之,所有的固定视角都崩塌了,观众的位置遭到了威胁,所有片段的联系都成为了观众的责任,因为电影本身从来未曾言明它们的关系。甚至在镜头上,它还不断强调着断裂和崩坏,只不过言语之间仿佛有关,人们便开始顺理成章动用自己的格式塔行事了。值得注意的是,镜头并非单纯的否定我们的前理解,它只是把它打向模糊,比如前文提到的那个女的,完全可以仅仅是父亲的助理,只不过回看之时,我们已经对内容的传达方式产生了怀疑,再难坚定地断定任何人的身份。
这里,各个角色之间的视角抢夺便很清晰了——观众正是在这些视角的被迫引导中,见到了引导本身的虚无。所有的言语都是废话,它们阻碍着观众去看,并且把说的转化成看的,自行缝补着怪异的镜头衔接。当然,言语从来都是引见的最基本形态,但引最终只会带来不见。我们此时就需要注意到,与模糊的身份相反,最后的最后一幕,男主下海跑了一圈,上来准备穿上衣服,镜头给海又平移回来,男主在给出的画面里却不像是刚刚的男主,而更像经历了更多东西再来海岸,身怀惆怅,这份感受是如此真挚,仿佛在诉说:唯有放弃对这些言语,以及图形语言,电影语言的执著,把扑朔迷离当做常态接受,把电影当做片段集合而不是日常时间的流转,我们才能见之有物:男主和“女助理”、男女主拥抱时的喜悦,演员愤怒时细微的伤感以及男主独自望海无言的悲戚。这些暂停的片段被话语、镜头以及观众的常识、电影拍摄和解读的历史遮蔽,因此更需要用它们本身来打破,从而涌现出作为片段的片段自身。此时,必须利用引才能够破引而见,让我们发现不需要任何引导,我们总是早就见到了。这也是为何作品的切换和取材都如此现实,只会稍显偏离:否则,作品就是推倒重来,未尝将引之为引展示出来,就把引毁掉了,此后又何以判断在见之时是否有引的存在呢?
至于有些朋友说的讽刺,层级制之类的,我觉得这都属于再次重组破碎的人物关系之尝试,它或许在特定的解释框架里可以成立,但说不上是作品本身会长久带有的内容,尤其是在我看来,内容真的就不太重要,因为内容一定已经把镜头进行了阐释,而在这部片子里,这样的阐释只会带来混乱。把理解放下,让每个片段就当作片段来感受,让它自行显现,足矣。
但我觉得这种类型的拍摄完全可以更短,每个片段并没有什么氛围需要进入,毋宁说每个场景都很干瘪,所以氛围并不是需要被破除的遮蔽性因素,那又何必花那么长拍过多的废物片段,仅仅保持日常感就够了。而且,这样的形式化探索在电影历史上就算不是很多也不算很少,60年前格里耶等人在小说上都已经在追求类似的技法了,要是不能把这些形式化因素运用到各种具体体裁和实践上,我认为这只能算是原地踏步,被既有的思考引导着忘记了真正所见的表现和责任。
不过,如果它能更加大众化一些,那我还可以说此作具有传播形式化成果的功能,但我坚信大部分普通观众不可能有心在这里拉片、回看、对比、思考。绝没有理由在这里说:“电影是高雅艺术,就是需要如此耐心。”这里讨论的是传播问题,那就要提前思考并在电影里真的呈现出来思考的结果;如果根本不考虑传播,那就是形式化的老问题,它已经不是第一部,那它的价值就会锐减——不断提醒智慧之人保持智慧,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而智慧之人如果要受到这部电影的引见才能长持智慧,那他显然还不够智慧。
是不是有种积木的游戏,每次抽走一根,但维持积木不倒,抽到最后,整座积木空心玲珑,但依旧令人惊叹地矗立。怀疑洪常秀在用电影玩这个游戏。
叙事结构很有巧思,无怪乎能获得柏林最佳编剧。看似漫不经心的引见、重遇与相谈,隐约留白的信息却非常多,轻盈的断片式结构,梦境与现实的交融对话,将人与人的关系拍得举重若轻。洪常秀真正拍出了梦境的日常感(与大卫·林奇、布努埃尔和费里尼迥异)一面,尽管不算好看,也不够尽兴,但细想来仍得叫绝。(8.5/10)
我,洪粉,也只给了三星,那还能说啥
三次拥抱,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暖。
照常尬聊,照常夸金敏喜好看,而且是好看到让人惊讶到说不出话,照常在海边漫步,照常是烧酒加人生,一切都是熟悉的配方和味道,可能真是韩国伍迪艾伦。
“引见”更多的是动词,引出相遇,引出分别,更美妙的,是引出海边车内发醉的那场梦境中的再会。但在不断的引发后,似乎并未存在新的“奇遇”,一如既往的结构和反身外,却又以不做结的方式于洪既定周密的“随机”规则中再次进化出对一切发生时刻的任意欣赏与即兴联想。同心怡女助手相逢时的雪,梦醒别离后冰冷的海水,或甜蜜或痛苦,都是构成接下来的“过去”,与刚流逝的“未来”。
为什么洪导可以这么厉害,仿佛不过脑子就拍出别人精心安排都出不来的质感。如果说逃走的女人里面弥漫的是一种属于都市女性的孤寂和惆怅,这部片的内核则涉及父子,男女等社会更多的方面,也似有若无的更加深刻。我们通过引荐结识不同的社会关系,却始终处在缺失感中。再也别提他的推拉镜头了,事实证明技法只是洪导的一个工具,围绕他想要的效果,什么的镜头语言都可以,并无意让推拉成为自己的标识。
洪老师的片子,我也没有第一时间抢先看的冲动了。这是我的问题,也是他的问题。从创作年表看,他2018年的两部(《草叶集》《江边旅馆》)是最让我无语的两部,基本上摸不着边,从此倒了胃口。而从《逃走的女人》到这部,好像步子又略微往回收了收,在变化的同时又保持了部分的不变。另外,最近看了杨黎一首诗很受启发,杨黎说他写诗早已经不去考虑好不好的问题了,而更愿意写些诸如《怪客》《冷风景》之类莫明其妙的,这个角度或许也有助于我们客观看待他近作的“不好看”。
金敏喜出场就是为了被称赞“你真的好漂亮啊”。
洪尚秀小作坊如果继续敷衍了事胡逼乱拍就是你们这群文青惯的
#71st Berlianle# 最佳编剧。片名正解[引见]。洪常秀下不下力气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这部片子完全是个随手的作品,规模和方法上近似于《克莱尔的相机》和《草叶集》的混合物。。此前洪常秀甚少处理亲子关系,这次换用一对年轻人做主角,依次讨论了父子、母女和母子关系。。核心的冲突也在于晚辈与长辈的交流方式(涉及到韩语的敬语体系),以及亲子关系,不同代际的人的行为处事方式。设计上的小心思包括一些洪常秀式的视觉元素,比如黑白摄影、下雪(前作如《之后》)、冬季的海(这部更近于《独自在夜晚的海边》)。洪常秀招牌式的变焦推居然用得很节制,大概只有两三处。全片最核心的构思是一处梦境,不过在他的作品里只能说是很一般。槽点“我觉得这就是对我跟你分手之后的惩罚”。片源糊得我第一次都没看出来金敏喜演得啥……
從睡覺電影到喝酒電影到抽煙電影(請數一數本片中抽煙scene有幾個)也是有趣的轉變。第一次用這樣年輕不帶中年慫感的男主,時間線有模糊性,留下了很多餘白區間。異國只是一種概念,刻意避開的異域性。敏喜戲份很少但前所未有地接地氣。第一次見老洪寫過這麼多和現實中正常人無緣的廢話台詞,繼續精簡劇組,第一次劇本導演拍攝剪輯作曲全擔當,credit相當簡約lol。和女主的“重逢”一樣ironic,與中期的《夜與日》一脈相承。期待未來洪洪的更多變化。0529+0606CGV명동씨네라이브러리二刷。
这么努力凑时长都才一个小时,洪老师别这样。
3.5
向上帝祈求再活一次,到了梦里还是没法子,“太阳真美,可惜只有我们能看见”,洪导你的眼睛还好吗?以及你咋不去写小说?
【柏林2021】没有任何惊喜的非常典型的洪常秀电影。
2021SIFF 假客气真疏离,年轻人的自我保护和自我疏导,在海面前失效。
每个演员都有3根以上的抽烟指标
siff# 百人dv观赏会
以睡为醒、以醒入梦,拥抱和拥抱和拥抱,恍惚一下就过了一晌贪欢、小酌一杯就成了中山烈酒。老洪剧作愈发的神乎其技、漫不经心就是难以触及的佳作了。此外,纪柱峰老师在本片里贡献了洪式电影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近乎“失控”的愤怒,看的既震惊又过瘾,老来的老洪若能在结构之外多整点活儿,我们洪家军就能每年多过一次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