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1998

《不夜城》（Sleepless Town）

原著：驰星周Seishu Hase
导演：李志毅
主演：金城武Takeshi Kaneshiro
　　　山本未来Mirai Yamamoto
　　　椎名桔平Shiina Kipei
　　　周海媚
　　　郎雄

　　　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摄影、美术指导

跋

　　始于宁静的午夜，不知该如何诠释，纳金高（Nat King Cole）的《难以忘怀》（Unforgettable）以曼妙舒缓的节奏流淌在这宁静的夜里，孤独的夜，默默静候书写的情绪。

　　老旧的唱机，胶木唱片，接着恐怕就是怀旧，鲁迅先生直言：什么悲剧？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毁给众人看。同样的纳金高，《花样年华》里的那首《Quiz as, Quiz as, Quiz as》带着淡淡的伤感与回忆往昔的窃笑，尽管欲之不达的留恋、尽管欲之不达的惆怅，尽管欲之不达的无限遐想，尽管……那，至少是酝酿许久人性淳美的插曲。

　　今夜的纳金高与今夜的我，想说黑夜的蝙蝠，新宿飘零的雪花，不再爱，不会再爱，一个男人娓娓道来属于三天的绝望，一生的隐痛。

踱

　 《不夜城》的故事构架很简单，刘健一（金城武 饰），日本残留孤儿的第二代，新宿地头的混混。年关将至，吴富春（椎名桔平 饰）秘密回到新宿，接着上海帮、福建帮、台湾帮、北京帮酝酿一场各怀心思的地震。最终事件平复，祭祀品是左藤夏美（山本未来 饰）的生命和憧憬中破碎的爱情。

始

　　战争是一把双刃剑！侵华战争，大和民族对曾经涂炭生灵的发指行径闪闪避避的时候，战争的亡灵已经开始在日本本土开始索命了。

　　应该记得《鬼子来了》中那幕临近复仇的戏，中途窜出来带着孩子的日本妇女。战争永恒不变的受害群体都是女人和孩子，日本战败，日本开拓团以及随军的家属带不回国的一部分被自己的父亲、丈夫杀死，侥幸活下来的便形成了一个特殊群体——日本残留孤儿。

　　随着中日两国邦交正常化，这些日本残留孤儿于七十年代开始回日本。《不夜城》所切入的正式回国日本残留孤儿的第二代，刘健一是来自台湾的日本残留孤儿的第二代，吴富春与左藤夏美是黑龙江省方正县日本残留孤儿的第二代。据日本有关方面统计，1998年在日本小学就学的残留孤儿第三代、第四代及中国人子女的人数为3497人，中学生为2224人，高中学生为982人。

　　日本残留孤儿回国以后，因为各种原因普遍状况不佳，待遇与养老是日本一个特有的社会问题。日本残留孤儿的孩子或孙子女也因为习惯、语言等诸多原因受到日本社会的歧视，他们组成一个互助性的团体叫做“怒罗权” （“怒”是愤怒的意思，“罗”是团结的意思，“权”是权利的意思），用意是他们受到歧视所以愤怒，所以要团结起来，要争取自己的权利。随着时间的变迁这个互助性的团体中的年轻人就组成了盗窃团伙，更有甚者进行有组织刑事犯罪。

　 《不夜城》的大背景就是建立在这个群体上，浅层面反映的是黑社会争斗但作者真正的用意却是针视日本残留孤儿这个边缘群体。

行进中的悲情

　　作者驰星周，1965年2月18日生于北海道，横浜市立大学毕业，著名小说家。第18届吉川英治文学最佳新人、1998年《镇魂歌不夜城2》获得第51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大奖、1999年《漂流街》第一届大薮春彦提名。关于他，似乎是个非常无厘头的现代派作家，其作品多关注社会底层的极限人生。《不夜城》正是改编自他的获奖小说，后面的那部《漂流街》也改编成了电影，2000年由三池崇史执导。

　　个体在极限环境下卓显人性本色，贪婪、谎言、残忍的恶面一一体现的同时是发人深省的。

　 《不夜城》正是媾和了泛亚人性的宿命悲情与畸变的日本社会价值观。这一点在影片的叙事镜头里不难发现，新宿街头援助交际学生装束的女青年、圈台上的脱衣舞娘。

　　影片主要三个大的黑社会群体——台湾帮、上海帮和福建帮。这一点是符合日本当前现状的，作者正是以写实的背景告诉观众另一个价值观运作的群体世界。也恰恰迎奉了上海帮老大元成贵（曾志伟 饰）对刘健一大谈《三国演义》的情节。

　　影片从个体上讲是织造一个骗与被骗的大网。朋友之间大加利用、情人之间互相猜忌，即便是陌生人、仇人也为了利益互相合作。电影的视角正是一点点将你的包容瓦解，让人的行为加上若干个“假使”。

　　但从层次和轻重上讲仍旧以“感情”为主线，刘健一从见到夏美开始投下第一个“假设”——假设“我”相信她。接着感情与事件进一步升华，假设“我”爱她；假设她爱“我”，假设“我”为她觅死她不会开枪。

　　最终两人相拥将所谓“珍爱”的谎言在寒冷的雪夜击碎，栈桥作证，飘零的雪花作证，健一将倾覆的爱与一个饱受伤害的灵魂一起安息。

一桌麻将与东方哲学

　　曾经新奇地看到有人将国人的处事比做打麻将，即要提防上家又要打压下家。因此片中形形色色的中国人没有一个真正合作的关系，都是互相利用，审慎着棋。

　　健一颇有一副“逍遥浮世，与道俱成”的作派。只为混世糊口，却和北京帮的崔虎最终分坐天下；只为吴富春的人头力求年关平安，却得美女倾心；愿为爱力求一死，夏美却把玩一段真挚，枉费健一一番不经意全身投入。孔子曰：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女人！？又见女人

　　英国犬儒派学者说：夏娃之所以叫女人（woman）是因为她给男人（man）带来了苦恼（woe）……

　　整个人物体系上看都是悲剧的。从“残留”这个原点开始，就注定了一生的飘摇感与冲突感，这种“无根性”使他们成为一群具有日本“血缘”的“边际人”。日本残留孤儿人生观与价值观已经从属于中国脉息，特殊的背景使他们在日本社会难以立足，甚至被歧视，于是在日本只能从事极为繁重的体力工作且收入了了，黑社会或是妓女似乎就成了他们顺理成章的职业，他们是侵华战争的受害者和清算者，他们从根源上说是日本政府缔造的。

　　左藤夏美从总体上看是个极为悲剧的人物。从小便从中国来到日本，当地的孩子欺辱，赢弱的呼救是不会引起众人的注意，恐惧、孤独、缺乏信任成为后天成长的心理阴影。于是她本能地寻求庇护，借助一个外力去打击另一个外力。她与大哥、二哥的乱伦也似乎可以理解了。

　　夏美与健一究竟是感情纠葛还是权益利用，二者是兼顾的，尽管存在，但她能简单相信那全是真么？

长镜头与快速剪辑

　　尽管情节构架上并不复杂，事件也是三天内拖沓的叙述琐事开始，但配以合理的剪辑与镜头语言，一切显得鲜活与节奏上的张持有度。

　　配乐恐怕是本片重要的特色，纳金高的《难以忘怀》三次响起却每次的感触都不尽相同。连龙套的配制也是十分震撼的，皮条客驰星周与扮演福建帮老大叶晓丹的铃木清顺还有那位内蒙古籍性工作者……

　　舒缓的夜依旧，渐渐临近黎明，仍旧是纳金高的《难以忘怀》伴着小睡，但愿再次挣开双眼时世间遍是真爱。（文/畅游四医院）

　　　 unforgettable,
　　　 that’s what you are
　　　 unforgettable,
　　　 thought near or far
　　　 like a song of love that climbs to me
　　　 is the thought of you that stings to me
　　　 never before
　　　 has someone been more
　　　 unforgettable,
　　　 in every way
　　　 and forever more,
　　　 that’s how you stay
　　　 that’s why,darling,
　　　 it’s incredible that someone so unforgettable
　　　 thinks that i am unforgettable too
　　　 no, never before
　　　 has someone been more
　　　 unforgettable,
　　　 in every way
　　　 and forever more,
　　　 that’s how you stay
　　　 that’s why, darling,
　　　 it’s incredible
　　　 that someone so unforgettable
　　　 thinks that i am unforgettable too　

独居兽，夜间飞行，不喜光火，触觉敏锐，攻击性强，猎杀迅速。生存至上，无贪欲，饱食即可，强烈原则感与冷傲节操。

                                    -----------天蝠

冷血，随环境不断改变体色，剧毒体质。移动迅速，善隐藏，惯设陷阱，猎杀耐性惊人。求偶表演频繁，分泌化学物质吸引异性，遇险则自截尾部逃生。

                                    -----------虺蜴

" 穿梭于歌舞伎町的我，既非日本人，也非中国人。我只是只蝙蝠，为了生计持续忙活着。" 刘健一自嘲的独白，却无怨恨。一出生就带着某种永恒的绝望，正如一出生就是盲人，多少，还是比后天失明的人幸运很多。既然从来就不曾得到，那又何谈失落的痛苦。

用蝙蝠这样有着相似习性的动物来形容自己，似乎是再适合不过。混血遗孤，游走在中国帮派间做刀口生意。圆滑世故，从不纠结自己的身份，来去如风，活着就好。

多少年了，从来只把电影作消遣的自己，却会在疲惫不堪的夜里，举杯对着屏幕上目光犀利的他一饮而尽。无可奈何的在这个人身上找到某种奇妙的共鸣。或者说，共鸣本来自于所有创作者的努力。无论是原著作家驰星周，还是制片人李志毅，抑或是我忘了名字的各组中日摄影指导。无论是怎样复杂的制作合拍流程，当他们各自的生存印记反复打烙在同一个人物之上时，一个并不具代表性的银黑色灵魂跃然屏纸。

有时，哪怕只是一丝似有若无的温情，于此类人，也不过是奢侈品。太早体悟生命残缺，所以自幼视一无所有为理所当然。不贪，欲寡，无情，穿着不变的黑风衣在陋巷里东躲西藏，不求谁人记得，只求两餐一宿。

台湾帮，福建帮，上海帮，东北帮...新宿乌七八糟的角力冲突，他看到的只是自己所求的不多的个人利益。贪心者常给自己挖陷阱，他比谁都清楚欲望的毁灭性，他从来就非愚蠢的生物，却很清楚自己趋向于回避矛盾纷争的软肋。他并非不能残暴，可还是想在能减少不必要的矛盾困扰时，求一个善始善终。所以当崔虎在饭馆里一路开着京骂羞辱他时，当那句“好杂种，为了钱可以出卖自己祖宗。”外加一碗面条、一记勾拳全打在他脸上时，他仍是一脸不变的揶揄笑容，“我这个日本户籍完全是便宜了你。”抑或是面对上海帮大哥元成贵调侃自己是“家奴吕布，有奶便是娘”时，自嘲地笑，“不敢当不敢当，混口饭吃而已。”

当那些所谓大片还在千篇一律轰炸着可笑的英雄主义时，刘健一所给出的现实生存手则似乎更能让人动容。义气只能留给孩童，唯灵活应对环境变换的生存诀窍，才是现代独行侠必须反复修练的真谛。而在这一点上，他似乎还是败在那个女人的下风。

“我到底还是不如她，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出卖一段又一段的感情，毁掉一个又一个人。" 他最终还是没听到她的一句实话，而心底的最后一点纯真，也随着此女的消逝，而烟消云散。

正如崔虎最后所说，"健一，这个女人非你我之福可以消受，咱俩迟早要栽在她手上，一枪了结了吧。" 二人本就为天敌，可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要为她不怕死地最后赌一次，哪怕最后之际她用枪抵着他的额头连开数枪，他仍是不自禁地在她跳车之际伸手要去拉住那个野兽般冷血的女人，不论她叫夏美，还是吴富莲，都已经不重要。这个女人，当是生就为男人的勊星吧，他心甘情愿地沉沦。

她天生丽质，绝色明艳，可优雅可放荡，变色龙一样让人眼花缭乱。女人同时拥有美貌妩媚与智慧心机，本已是立于不败之地。她却因自身经历，作为日二代残留遗孤，自幼于黑龙江冰天雪地的艰苦环境下训练出卓群的勇气与狠辣。杀人越货，自残身体，乱伦犯上，勾结流氓弑兄夺钱，真正是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见风使舵和借刀杀人的本领手到擒来。一路不停地说着谎，要被男人识破之际，就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那些编造的血泪史。即便是如刘健一这样老辣无情的蝙蝠，即便宿为天敌永无消除疑虑的一天，甚至日夜戒心重重地防着她，却仍控制不住自己那点讨厌的恻隐之心，期盼着她到最后能够对自己有一点真心。所以每次发现她说谎而一耳光甩过去之后，又不能自制地一把抱住她，甚至会一枪打死元老，犯上欺下，无所不做。一切，竟然只是想抱住这个女人。

他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只是想保住自己。旧搭档犯事，别人算到自己头上，他被上海帮抓去打得血肉模糊，早已是英雄气短，只求一命。可遇到这个女人，他又绝望地复活了。

也许对于心死者，还有假死与真死之别，那直到他在雪夜桥头亲手一枪毁灭了这个爱的宿敌前，他还是一个因假死之心被唤醒而爱得疯狂热烈之人吧。正如我说，因为爱于此种人是一生难获的奢侈品，一旦偶然得到，就会异于常人般地百般守护，哪怕是被她的毒汁腐蚀得生不如死，仍旧不离不弃地紧抓着那些醉人的温柔。爱得越深沉，就越苦涩，尤其是爱上自己的天敌。

雪夜，他望着前方一瘸一拐的那个还在挣扎逃跑的女人，不紧不慢地向她靠近，既绝望又怜惜，既痛恨又疼爱。蜥蜴总断尾求生，她两次跳车带伤逃跑，连最后一刻还在想着生存的机会。他对她到底还是迷恋与钦佩的，但同样为了生存，不杀这个女人，永无出路。他用尽最后的，也是全部的爱紧紧抱住她，然后在白雪落定时补上了那一枪。

“健一，真的下雪了。" 她死前笑着说。

世间修行，再没有比亲手毁掉最爱更严峻的考验。这一关踏过，他再无牵挂，心真正地随她一起死掉。两年后剪短了长发的刘健一，洁净精炼，一尘不染，于轿车中出来，目光冷肃寒锐，已无一丝悯人之情。

”夏美是谁？" 他将那些尘封的过往，都抛到了雪地里，永不再见。

其实一个很容易就讲糟的平淡黑帮故事，却在精良制作班底的打造下，演绎得如诗如画、亦幻亦真。一直以来能够反复回味的，也都是一些混杂着暴力美学与残酷诗意的黑帮题材故事，《不夜城》开阔的国际视角，更使其成为黑片里独树一帜的奇葩。少了日方《燕尾蝶》式的矫情，更少了中方《甜蜜蜜》式的酸味，整部集合了两个班底的跨国工程可谓一次完美的双剑合璧。难得的一步越品越有味的佳作，商业片做到此，可谓无憾了。

唯一败笔是上海帮的演员曾志伟和周海媚，港式普通话实在听着奇怪，给曾的配音就更奇怪。还不如启用会说上海话的新人，更具写实感。多少可能是为了照顾当年的票房吧，那就不多说了。

“真服了这个女人，都到了最后一步还要死撑着说谎。”那时与朋友看时这样点评着，我无奈地笑。

世上只有两种人，骗人的和被骗的。

——夏美

 

《不夜城》是香港导演李志毅1998年拍摄的，对李导的了解不多，看过的片子也仅限于一部《不夜城》。无法准确描述对《不夜城》的感受，我只是静静地看了两遍，内心深处生出的抑郁像深不见底的潭水般暗流涌动，虽然表面看似风平浪静。

 

抛开黑帮电影的外衣，影片实际讲述了一个关于欺骗和背叛的故事。没有任何哪怕是伪装出来的侠肝义胆或者义薄云天，影片从头到尾始终充斥着吊诡迷离的谎言和骗局，无论父子、兄弟还是情人之间，每个人为了活下去或者更好地活下去都不惜随时随地出卖他人，岂只令人齿冷简直不寒而栗。

 

东京的歌舞伎町，大都市的罪恶之角，它的浮华与堕落、喧嚣与寂寞，犹如片中两次出现的那个充满象征意味的镜头烂污水塘上的霓虹倒影所暗示的。影片开始即以一个长镜头跟拍让观者尾随金城武饰演的健一领略了歌舞伎町夜间的人生百态，买醉的、卖笑的、混迹江湖的，各种肤色的男男女女在这个城市暗黑角落里昼伏夜出。中日混血的帮会成员健一混迹于歌舞伎町各色人等间，常常挂在嘴边的是迷人而牵强的笑容。

 

《不夜城》的故事发生在农历新年前的三天内，情节紧凑而悬念迭生，令观者不由自主地步步陷入深不可测的团团迷雾。故事由消失了一年的健一搭档吴富春的再度现身始，引得被吴杀了弟兄的上海帮老大元成贵（曾志伟）、健一的义父台湾帮头面人物杨伟民（郎雄）和北京帮的老大崔虎等人相继登场，健一遭到威胁不得不周旋在各路人马之间寻找机会摆脱吴富春这个大麻烦。此时一个自称吴富春情妇的神秘女人主动找上门来，山本未来饰演的夏美是日本在中国战争遗孤第二代，这个美艳的女人看似柔弱实则诡异，很快健一带她跑路并禁受不了诱惑和她上了床。他们的命运是莫测的，随着各方势力在歌舞伎町汇集，笼罩在健一头上的阴云也越来越重，一场黑帮之间的权力更迭已无可避免，而政治角逐之后必然要寻找个替死鬼。为求自保，健一与杨伟民达成协议，由吴富春干掉元成贵，而杨伟民将独自控制歌舞伎町，暗杀的阴谋看似天衣无缝，孰料杨伟民早已将健一出卖……

 

当人类求生的本能与人性、感情短兵相遇，你将做何选择？选择如此艰难，而江湖却几乎不给你选择的权力，因为生或死往往就在一线之间。为了生存，夏美选择让自己的男人也是亲哥哥倒在自己的枪下，然后再次将冷冰的枪口对准情人健一的脑壳淌了两滴同样冷冰的泪后猛地扣动了扳机。为了生存，健一选择出卖搭档，最后更不得不亲手结果了夏美，用夏美的血完成自己人性的最后祭礼。开枪的瞬间，健一脸上的表情应该是百感交集而又万端麻木。诚如夏美所言：世间的人只有两种，骗人的和别骗的。也诚如健一说的：为何我们两个都是骗人的。一口京片子的崔虎说了句更直白的：兄弟，这女人太聪明，我们都没福分消受她。于是，夏美死在自己铤而走险精心织就的骗局里。

 

《不夜城》是一部描写帮会生活而毫无伪善色彩的电影，每个人为了生存都不惜随时出卖自己最温柔美好的东西。杨老头子不动声色地出卖健一换来歌舞伎町暂时权力的平衡，当局势有变马上当机立断杀了盟友以求更大权力，看似斯文的老者竟也大开杀戒。健一的朋友秀红（周海媚）看似忠诚关键时刻却不惜杀掉情人元成贵再出卖健一以换取地位。江湖世界的血腥残酷看似犹如物竞天择的丛林世界，但其实背后隐藏的恰恰是冷静理性的政治权谋，用健一的画外音去形容：这是活脱脱的一出三国演义。骗人的同时也被欺骗、背叛的同时也被背叛，这个世界赢得永远是权谋本身而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马耳他之鹰》的作者曾经说过：很少有人死在别人手里，大多数死于非命者是死在自己的手里。《不夜城》印证了这条规则，在步步杀机危机四伏的都市角落，稍一不留神可能就死于自己的鲁莽和轻率。为此，吴富春死了，秀红死了，狠毒的夏美也送了命，只有健一怀着必死的心情杀出重围侥幸地存活下来。

 

《不夜城》的影像风格华丽不失颓靡，对东京夜色的铺陈像首氖光灯拼写的叙事诗，而雪地温泉和坟场的片段，与全片整体凝重冷静色调不同，前者以温暖的赭色营造出少有的温情脉脉，后者则以凄艳的地赭红色渲淡了戏剧化的死亡场景。

 

健一搂着夏美开枪的瞬间漫天飞雪，夏美为即将来临的死亡而绝望流泪，健一也在为自己某种东西的逝去而绝望。那一刻注定会下雪，那是在他们相对的温柔时光里唯一没有达成的愿望。很难说这对江湖儿女是否相爱过，虽然健一听夏美讲述际遇时总会流露出不忍和哀怜的眼神，这个妖媚的女人也会小鸟依人般偎依在他的怀抱里，虽然健一搂着夏美的尸体在冰冷的雪地里伫立了好久。然而一声枪响以后，健一终于蜕变为真正的冷血动物。

 

死去的人当然无法再去骗人，而活着的人等待他的，依然是漫漫无尽的谎言与背叛。

其实故事简单的要命，但每个人都想追问，小莲对健一究竟是真还是假。

直接回答是真或者是假，好像都很难。如果是真，那扳机怎么能扣动；如果是假，如果是假，如果是假！

就像健一反复在说，如果那天他没有打开这个女人的房门，如果那天他没有打开这个女人的箱子。

我的理解是，小莲是爱健一的。只不过长久以来的今朝不见明日，长久以来的欺骗、躲藏、周旋、挣扎，让求“生”的欲望超过了其他所有。她只是在爱情和生命二者中选择了后者，她就该死吗？

如果是个黑帮片，在杨老头大开杀戒之后就可以结束了。但不夜城是个爱情故事，所以才有最后的桥段。尽管没有挑明，但我觉得最后崔虎出现的那场戏是健一自导自演的，健一想再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看看身边的这个女人是不是值得的。可是健一啊，你该要求这个女人放弃生命吗？以爱情的名义？倘若小莲那一枪没有开， 你就心安了吗，你就会相信她了吗？

很多人说爱情经不住考验，可是，没有设局的心机在先，哪来失望与幻灭？没有你的虚情，哪来我的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