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鉴于我很怕大闷片,而Haneke同学是出了名的闷片王,所以电影海报上只要出现伊的大名,其恫吓作用对我来说并不低于某些业已作古的“大师”。没想到这片在gaumont撑了一个多月没有下片,害我误以为Haneke同学转性了,于是买票入场。硬撑着看完之后,我先要感叹一句:这片也只有在欧洲才可能上映这么久还有观众入场去看——而且还不少!(中途计离场两人)果然在欧洲看电影,是需要不断接受闷片考验的。
其实影片的前一半还没有让我产生不耐的感觉。除了很好的黑白质感之外,故事由一起有预谋的“意外”开始,这样的设定多少激发了我的兴趣。其实就全片来说,也可以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心理悬疑片”(是说闷X100的希区柯克)。
片名叫做白色的缎带,根据牧师的解释,这意味着“纯洁”。就在父亲给Karla和Martin重新绑上缎带时,其实幕后的凶手就已经很清楚了,剩下的问题只是“为什么”?为什么是医生,为什么是Sigi?是什么引发了“纯洁”的孩子本不该有暴力,是什么玷污了白色的缎带?
是父辈。可是父辈的污点从哪里来的?说到底,有可能只是人性罢了。
而Karla和Martin——准确的说是Karla——则统率着孩子集团:影片一开始旁白就说得很清楚“那一天,围绕在Karla周围的孩子们向村子的出口走去”,在一个集体亮相的背影中只有Karla穿着如大人一样的全黑长裙。这不是暗示,是明示,表明这个长期封闭的固有的价值体系的崩坏,这个社会将要面临的暴力。在这个封闭的环境中,父辈习惯用暴力来体现爱——牧师爱孩子的方式是责打他们;医生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前妻,但是却在她生前对之施以精神虐待;就连男爵夫人对Sigi也是威逼与恐吓。女人在这种环境中成了斯德哥尔摩患者,而孩子在与父辈的对抗中继承并且发扬了这种暴力,在下一代形成了某种新的价值标准(首先就是其首领是个女人)。
当尘埃落定再回过头来看第一起事故,Anna显然是造成医生受伤的原因——成天跟Karla他们混在一起的她不可能没有看到绳绊,而且这也是在整个故事中唯一一起针对大人的犯案,或者说后面发生的事其实都是这次事故的余波。Anna告诉了,至少是暗示了,她父亲对她所做的事,而她寄寓于父亲与其情妇之下,不能做出反抗,于是Karla和Martin干下了第一桩“让村子不安的大事”。孩子们用石头呼唤Anna露面,也许在影片开头时还看不出来,但影片结束后回头想来那似乎有一种“约定达成”的意味。Anna和Karla一样穿着大人款式的全黑长裙,她们是影片中唯二两个如此穿着的少女,Anna是被其亲生父亲剥夺了童真。而Karla则以另外一种方式进入了成人的世界——这个表面看上去温良恭谨的孩子后来将一步步现出其与年龄不符的世故冷静算计与残忍。
与Sigi的受虐有直接联系的事件似乎是农妇的死亡。与其他的父亲一样,农民老子直接将矛头指向儿子,表面上这是父子间一次公开的对抗,但这不过是Karla和Martin与父亲的对抗的符号化表达而已——Sigi是被藤条打伤的,而在此之前Karla与Martin刚刚挨过藤条的打,当然,还戴着他们的白缎带。两个孩子将痛苦转嫁到了可以象征父亲的对象身上——男爵像是某个村子的大家长,是这个大家庭的权威。与之产生对比的则是农民的儿子去破坏男爵夫人的卷心菜地——成年男子即使对权威不满却只敢通过伤害女人的菜地来发泄,虽然尽管他看上去敢于向父亲宣战,鲁莽粗暴,但实际上仍然是在这个封闭的价值圈子里的——最明显的证据就是父亲死了之后他回去参加葬礼,正赶上棺材出来,他先是站在棺材的旁边与众人对峙的位置上,但几个握手之后(只有两个人躲开了,却没有推走他),他便回到了人群当中,且占据了最前首中间的位置,搂过小弟弟的肩膀,俨然是新一代的家长诞生了(嗯,这一段也可能是我误会了,要看过德国史大概会清楚一点吧)。
而与仓库起火事件相联系的则是Martin的手淫。众所周知纵火是性发泄的一种表达方式。牧师因为自己的儿子手淫就把他的手绑起来(这一段对话说得极其隐晦,德语听不懂,光看法语字幕我一开始真的不懂他们在讲什么,直到有个镜头很故意地带到Martin背后墙上的十字架我才知道是在讨论这个~~~),而仓库的大火则意味着父辈表面上的成功与实质上的失败,同时也很清楚的表示了这不止是Karla和Martin两个孩子的叛逆,而是与村上几乎所有孩子都有牵扯——包括Sigi在内,在医生发生意外之后他在母亲面前晃来晃去心绪不宁就是因为知情却又不敢说,可惜他的母亲更关心舒伯特胜过他,此事就不了了之。而Sigi之后挨打的直接原因就是这个,所以后来的小女孩只敢说她做梦,打死也不肯说出真相。于是为什么是由Martin第一个发现起火,又为什么在起火的时候一个劲儿地要弟弟解开自己,其象征意味就非常明白了。可以说虽然推翻了父辈,但一个新的控制者与受控者的模式也形成了。后来一而再地拍孩子们集体在教堂唱圣诗,尤其Karla和Martin身上那刺眼的白缎带,简直就是一种讽刺。
对于孩子的反抗,大人其实多多少少是知道的。如同农民直接怀疑到自己儿子身上一样,牧师最初如此严厉地惩罚Karla和Martin撒谎,并不单指他们晚归家的事。后来在学堂里他更是揪着Karla的耳朵把她单独地拎到最后一排背对着所有人——这样一来在念祷词的时候仿佛她背叛了上帝一般。父辈一开始还企图用上帝用暴力来恫吓孩子,但先是农民死了,接着Karla用剪刀插死了牧师的鸟并且张狂地在桌上摆出十字架的形状,这场战役胜负已定。小鸟死后,曾经严厉地训诫小儿子“等它长大了就要放走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它的父亲与母亲,要承担起这个重责”(有趣的是紧接着下一句是“准备好笼子来接待你的新病人吧”,说明于牧师而言父亲与母亲的责任就是用笼子装起小孩,直到它们“痊愈”了——也即能永远系着白缎带了——才能让他们自由)的父亲,却要接受小儿子的怜悯,这是上一代已然由下一代所推翻的证明。在教堂里。如果说当Martin在独木桥上行走只是在考验上帝的存在性的话,当牧师喂Karla喝下圣水时,上帝确实已死。
这种与父辈暗中的对抗渐渐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直到哨子事件,终于由男爵夫人说破了关键。她要离开的并非男爵,而是这种封闭的环境,和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价值观引导下一代传给一代的冷暴力最终发酵而成的暴发。从意大利回来的Sigi有一个意大利女仆,会说意大利语,已经不再属于这个环境了——不是哨子,而是这种“逃离”将他推下水的。而当孩子的哨声嚣张地在房间内响起,父亲拎着藤条冲上去时,那响起的不止是哨声,而是挑战的号角,是新秩序要冲破与推翻旧秩序的宣言。即使明知自己女儿可以干下何种恐怖的行为,却依然坚称孩子们洁白无辜的牧师,害怕的是承认自己失败,承认上帝的死亡。
紧紧伴随着孩子们的胜利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德意志民族的暴力走向世界的第一次尝试。
医生——也即是第一个受害者,这一切后续的主要原因——与其情妇及私生子消失了。这似乎是影片最后留下的一个谜团,父亲离家诊所停业而Anna却还在学校且什么都没有说,而母亲似乎也不会抛下残疾的儿子自行出走。她为什么不敢向老师说出原凶是谁?为什么出门前要如此仔细地锁好门窗?为什么说去警察局报案最后却没有回来?真的要我来猜的话,医生、其情妇还有那个残疾的孩子大约都死了罢——因为在医生刚刚出事之后,Anna就和弟弟进行了一番关于死亡的对话,而影片最后旁白在述说关于他们消失的留言时镜头只是定格在教堂上,一格一格地推远。至于那个残疾的孩子是否喻示着日后纳粹口中的“劣等民族”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所谓象征“纯洁”的白色缎带已然染满了罪恶,那些清澈的眼睛与优雅的举止只是欺骗而已。
始终以旁观者的身份经历了整个故事的老师结果倒是顺利结了婚并且离开了那里。老师在本片中是另外一种父亲形象——他去向Eva提亲时,Eva的父亲有一句话就是“你都可以做她父亲了”,正是指出了他与Eva实际上是两辈人的关系——因为是没有结婚的大龄青年,可以说他介于孩子与成人之间,成为一种特别的纽带。他之所以能全程以旁观者的身份袖手而立,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入那个世代相传的价值体系,他可以说是全片唯一一个不使用任何形式的暴力的成年男子,在他带Eva出去野餐时,Eva害怕的反应足以说明她生长的环境是如何充满了暴力——即使她这样天真的女孩在将来的丈夫身边仍然不能放松,难怪老师只是一个在我们看来再平常不过的温柔迁就就如此感动她,Eva也主动吻了老师,这是全片中唯一一女方主动向男方表示爱意,且举止轻柔的动作(医生跟伊情妇做的时候感觉完全只有单方面享受快感而已)。老师的这种特性,使得他与孩子们之间没有冲突与对立(老师也从来没有受到过自己学生的伤害)。
就Haneke同学来说,这片子闷的程度尚在我的忍受范围之内。而且能将黑白片拍出这种质感也确实难得。我一直很pf这位同学对光影的运用——特别是在Rundi撞破自己父亲强〇自己的姐姐时,Anna身上的光打得太漂亮了(他一直把Anna拍得很漂亮,有一幕是Anna与弟弟吃饭,就一直从她的侧影拍到特写,每个角度都拍得好像油画一样,不知道导演是对这个演员有爱,还是对这个角色有特别的怜惜)。还有敢在现代电影中如此长时间的定住镜头不动——而且还是好几次——考验观众的耐性,也确实是很难得的。Martin他们挨打那一段,先是房门关上,然后Martin出来取藤条,房门再度关上,镜头就这么瞪着房门,观众也屏息凝神,过了好几秒才从房间内传出发闷的叫感。确实我也明白如此费事来拍挨打这个动作是为了用以表征封闭的表面上看来平静坚实内中却传出被父辈凌虐的孩子们的痛呼的环境,也知道之后但凡再出现这种不动的镜头就表示说Haneke同学是在做“符号化”动作,不过~~~总归是挑战我的观影习惯了。我以后看到这位同学的名字,还是尽量绕道走好了。
还在用像《白丝带》这种方式拍电影的,已经太少了。至少,手头上我们能指出的无非是以下几位:阿巴斯、侯孝贤、锡兰、罗伊•安德森、拉斯•冯•提尔,还有两位已经决定息影的大人物:贝拉•塔尔、阿基•考里斯马基。
这是一种什么方式?不好说。但我们却隐隐地感觉到了它们令我们唤起的情感:那是对上个世纪60年代电影黄金时代的缅怀,那一批现代主义大师:费里尼、安东尼奥尼、塔科夫斯基、布列松、伯格曼、黑泽明、库布里克……正当迈入巅峰,而新浪潮的那帮小子还刚初出茅庐,正羽翼丰满,要与大师们分庭抗礼。也许有人会认为,这只是《白丝带》的黑白摄影和故事的一战背景给人造成的错觉,这些元素都让我们仿佛回到了电影艺术的辉煌时期。
这其实只是表象而已,像《修女艾达》这样的影片虽然同样满足以上两点,却并不会令我们唤起缅怀的情感。更为内在的,是迈克尔•哈内克的拍片方式——精妙的叙事、精致的处理、鲜活的人物以及故事承载的思想内涵,都让《白丝带》的影像“苍老”了近半个世纪。
这就是昨天我在百子湾的电影资料馆看到胶片版《白丝带》时的感觉。一种闪着光的黑白影像投射于屏幕上,就像被余烬掩埋的火堆,一闪一闪地透出光来。
故事开始,响起的那个略带沧桑的画外音,把我们带回了一战前的德国北部。这个画外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讲故事的人,目的无非是把我们带进接下来将要展开的故事背景中。但很快,我们发现,他并不是一个无名者,而是这个乡村学校的教师(虽然旁观者大于参与者)。
用小说来喻,“我”作为叙述者,既可以只讲诉我能感触到的(片中画外音部分),也可以脱离自身视角(片中非画外音部分),电影镜头的客观性虽然限制了第一人称叙事的实验,但画外音很好地平衡了这一矛盾。故而,《白丝带》用了一种古典式的,让人物回忆来讲述故事的方式,来与故事的背景和黑白影像保持谐和。
乡村医生因为两棵树间绑着的一根线而坠马了。自此,意外不断向这个村子袭来。哈内克用了层层揭示的手法。娓娓道来可以营造一种舒缓节奏,但在哈内克手上,却走向了冷彻的黑暗,因为他揭示出人物内心的黑暗心理,让人不寒而栗。
医生坠马和农妇惨死是并接着的,但等到男爵的儿子被打却通过一次秋收来过渡,这不是戏剧的法则,而更接近于生活的常态。
同样的残酷性没有体现在直接的暴力上,任何煽情的行为都被省去。丈夫去探望死去的妻子,那个悲痛的画面被半堵墙阻隔;牧师的儿子被鞭打也将观众隔在了门外。哈内克不寻求任何像同情、愤怒等感性的体验方式,他要的是如匕首般的力道深深地刺进观众的心里。
这就是空白的力量,它混杂了各种绝望的情绪。那位丈夫绝望地自杀,被吊死在小棚屋,被去取水的儿子发现,他没有嚎叫。那个将高丽菜毁掉的儿子回家来莫名地撞见父亲的葬礼,他也没有言语,默默地跟上人群。
医生与女儿的乱伦,经过助产妇的提前提醒,是被小儿子撞见的,女儿向弟弟的解释(穿耳钉)更像是在向观众掩饰可耻的行径。她根本不必向还幼小的弟弟解释,因为他不会懂,这就不再是生活的发展,而是戏剧的发展。同样,助产妇与医生间的虐恋也是用了一场极度戏剧化的方式结束,那也许是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潜意识深处的黑暗。
虽然副标题是“一个德国儿童故事”,但儿童在本片里是隐藏的,他们在影像的黑暗中行动,我们见到的是围绕在男爵、医生、牧师、农夫等人物身边(家庭)的隐性暴力,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成人世界,但这是一个被儿童腐蚀的成人世界,它被弱势力量所动荡,失去了稳定的常态(想想男爵、医生、牧师、农夫这些身份所代表的社会次序)。而这群孩子,将踏上战场,并在战争结束之后更加有用武之地:他们即将成长为纳粹。
而这正是作为奥地利人的哈内克所要探讨的,这样一个残暴的群体在德意志这个国家是怎么养成的。
在折桂嘎纳的《白丝带》(Das weiße Band – Eine deutsche Kindergeschichte)之前,奥地利导演迈克尔·哈内克(Michael Haneke)把他1997年自编自导的实验电影《趣味游戏》(Funny Games)翻拍成了英语版的B级恐怖片,在美国上映。同一个故事拍两遍,可见他对这个题材的倾心。
《趣味游戏》讲的是两个年轻人劫持一个中产之家,以夺命游戏的方式残害、侮辱、杀戮一家三口的故事。不管哈内克的社会讽刺寓意为何(比如影像本身的暴虐之恶),全力表现暴力的趣味性都是影片的重点之一。两位反面主人公的年轻人在这场暴力游戏中最为尊重的是游戏规则的权威和游戏过程的公正,至于人命跟道德,则不在他们考量的范围之内。
我觉得理解这种暴力的畸形恶趣,对更深入的理解影片《白丝带》十分必要。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暴力的趣味性主要在于一种强烈的感官冲击,它激发人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引发人的攻击本能,激迫肾上腺素飙升,同时获得出于绝对主导地位的控制权和破坏行为所带来的心理快感。可以说,暴力的趣味是人用于肯定自身的原态自然趣味中的一种。
在影视作品中,暴力的趣味性发展到极致就是“暴力美学”。暴力美学强调暴力行为的形式美感,多以一种浪漫、超脱、梦幻的视觉方式存在。然而哈内克在《白丝带》中所表现出来的,却是暴力趣味性的另一个极端,一个彻底颠覆形式美感,曝露人内心深处隐藏最深、最原始原发暴力倾向的极端。
这种对形式美感的颠覆表现之一是刻意剥夺了背景音乐的令人燥郁不安的长静默,以及肃穆萧煞的黑白摄影。在这个黑白单色的传统德国村庄里,秩序井然的田园生活本来恬静安逸,,却不知什么原因的突然发生了一系列令人不安的暴力事件:先是骑着马的村医被一条绳子绊倒,差点丢了性命;然后是村中最大地主男爵的幼子被人虐打;再后来是有人趁着收获会偷偷破坏男爵的菜园子;暴力事件愈演愈烈,最后甚至发展到火烧谷仓及虐待村中寡妇的弱智儿子。
对形式美感颠覆的另一方面是主体叙事的不完整性。故事采取了乡村音乐教师的个人视角与回忆,直到影片结尾也没有明确证实那一系列暴力事件的凶手或凶手们究竟是谁。但探究明确的凶手并非影片的关键,乡村教师对这些源自奇怪暴力事件的片段性回忆重点其实是为了琐碎而又细腻地揭示出这个村里人们的生活状态。而这个状态的中心便是:压抑。
一种是显性的压抑。这种压抑以牧师一家为代表。具有父权神权双重性质的父亲在家庭中是绝对的权威,他强调绝对的秩序,孩子晚归会被施以体罚,而且全家饿饭作为惩戒,他用罪恶感约束孩子的行为。在这个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小孩,为防手淫男孩睡觉双手被缚,女孩子因为说话大声即被当众羞辱;他们胳膊上缝着象征纯洁的白丝带,心里却一寸寸长出恶毒的反抗之草,逮住一切缝隙疯狂地实施报复,他们只有在破坏中才能重获对自己身体与行为的控制及肯定,原生态的暴力趣味成了生活中仅有的、唯一的乐趣。这正如作家刘瑜在影评《快乐的可能》中所说的“当一个人追求快乐的权利被剥夺时,别人的痛苦就成了他的快乐。”
另一种是隐性的压抑,以寡妇和男爵的妻子为代表。这两位女性在各自所处的男女关系中都处于绝对的劣势,前者被粗暴的抛弃,后者虽主动逃离,却依然要遭受侮辱与蔑视。这二人都没有像牧师家的孩子那样直接反抗她们的压迫者来宣泄压力,而是采取了隐忍的态度,不自觉地把压力从自身转移到下一代身上,从寡妇搧男爵管家儿子的那一耳光和对医生儿子的抱怨,还有男爵妻子责备大儿子的不耐中,隐隐可见暴力的传递性。
无论显性或隐性,源自心理压抑而来的暴力倾向都具有类似于强迫症表征的惯性,一旦养成心理快感,再要戒除,非常困难。这种暴力倾向还具有群体性及诱导性,往往并不止于一个人的独立行为,常常蔓延而出,通过不良示范作用波及他人。
在一个运转正常的健康社会里,人格中的暴力趣味通常是被抑制的,最多也就是通过影视作品、电子游戏等虚拟娱乐的方式来进行舒解。但如果一个人的真实生活状态处于一种连贯的压抑之中,心底的暴力恶趣便会如火山爆发一样,待到合适的端口剧烈喷发,造成暴力的个案;而假若一个社会长期处于压抑状态,不论是普遍性的阶级压抑还是有针对性的群体压抑,暴力的恶趣则会逮住一切机会恣意蔓延,暴力个案终于演化养成群体性的暴力心态,在压抑中发展到极致,甚至形成变态的暴力崇拜,开出法西斯主义的恶之花朵。
刘瑜认为自由是通向快乐的唯一途径,但我觉得“自由”这个命题有点太过宽泛了,因为不加约束的绝对自由并不存在,不具体限定的自由距离不自由也只有一步之遥。对于消除暴力来说,自由的作用其实是一种转移的作用,将人的暴力恶趣以其他的形式舒缓出来,或者给予人充分的选择,以更有建设性的趣味打败暴力的趣味。从《白丝带》中那个具有寓言性质的德国小村出发,要对抗群体性暴力,自由的含义便是民主社会,自由的希望孕育在牧师的小儿子对责任与欲望似懂非懂的肩负之中,孕育在乡村教师对自己未婚妻真诚的爱恋与尊重之中。
但即使在民主社会里,自由对暴力恶趣的转移也是暂时的,是不彻底的。在被社会忽略的某些角落里,暴力犯罪依然猖獗,是表面光鲜之下的根深蒂固的暗疮。但若要彻底的消除暴力的恶趣,那只能如库布里克在电影《发条橙》,或赫胥黎在小说《美丽新世界》中所表现的那样,通过对人性的根本否定来实现,而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暴力,是超越了个人小暴力之上的社会大暴力。
【少年犯罪系列】
《伊甸湖》:暴力的源起
http://aixiaoke.blog.163.com/blog/static/115553544201022024116893/《哈里·布朗》:以暴制暴
http://aixiaoke.blog.163.com/blog/static/11555354420102210544740/《白丝带》:暴力的养成
http://aixiaoke.blog.163.com/blog/static/11555354420102242429780/《无人知晓》:黑色的河流
http://aixiaoke.blog.163.com/blog/static/11555354420103294019829/《被遗忘的人》:被遗忘的阶层
http://aixiaoke.blog.163.com/blog/static/11555354420103691734721/鲁迪和安娜。
开篇乡村教师的画外音已经让我们不要指望最终有真相大白,我纠结的是哈内克自己有没有答案,是否留下足够线索,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以下所有猜测都是我个人的。)医生骑马被绊倒摔伤,但他并没表现出任何希望找出陷害他的人的欲望。男爵的孩子sigi被人倒吊起来脱掉裤子鞭打,他没有告诉人们谁打了他(我怀疑这个真的无法解释),男爵也只是不了了之。接生婆(医生的情妇),她的残疾孩子卡里被弄瞎眼睛,她声称自己知道凶杀是谁,之后却消失了。没有受害人要求伸张正义。
对暴力事件感兴趣的人是外来者。来了又走的警察和我们的乡村教师。教师是一个拥有很多privilege的人。他得到男爵允许去他的河里钓鱼,他得到夫人的允许和她的保姆跳舞,他能从他们的管家那里借到马车、自行车,他甚至有信心说服男爵一家不要赶走伊娃,他的父亲在外村拥有一家裁缝店,意味着他随时可以离开并且永远不再回到这个村子(正是他最后做的)。他的好奇只是旁观者的好奇。他认为自己知道了真相,怀疑牧师的孩子克拉拉和马丁,并且似乎从一开始就说服了观众,但他并没有去揭发,面对克拉拉和马汀的谎言,他显得完全没有力量。他向他们的父亲告发。牧师,这位平时因为迟到、贪玩以及年少的最小的罪恶惩罚孩子们的父亲,这时候却在庇护他们,威胁教师。
马丁。
观众第一次怀疑马丁是他和教师在河边的相遇,那是刚发生医生事件不久。他在桥的栏杆上张开双臂行走,他给上帝一个杀死他的机会,“上帝没有这么做,说明上帝对我做的满意”。医生,接下来我们看到对他的15岁的女儿安娜乱伦,而安娜和马丁是同学。马丁在片里的第一句话就是“安妮怎样了”(此外只有安娜的弟弟鲁迪称她为安妮)他有着陷害医生的动机。
Sigi。
佃农的妻子被男爵管家安排做事时摔死。这件事在祖祖辈辈都是佃农的家庭里,过去和将来都可能发生,这是老农夫所接受的,但是他的儿子砍掉了男爵的菜地。即使那真的是一场意外,该被报复的人究竟是男爵的管家,还是不可能知道这一切的男爵?第二件暴力事件发生在sigi身上之前,马丁和克拉拉被父亲用戒尺鞭打,这其实就是sigi的受伤方式。马丁和克拉拉恨父亲,但无法反抗他的权力。宗教的权利在牧师手中,而赋予这些权利的人则是统治者即男爵的阶层。男爵在片里看似一个软弱的封建老朽,权利不在他本身,而是他赋予了特权的那些人,医生、牧师和教师。sigi事件上,马丁和克拉拉看似没有任何动机,被怀疑的人首先只能是死了妻子的佃农和他们的儿子。
Ferdinand,Sigi,Georg。
管家的家庭。管家是与男爵最亲近的人,最有特权的人,他的两个孩子是能够看出明确动机的真正的坏孩子。新生的男孩被两个哥哥嫉恨,于是他们打开窗户差点将他冻死。sigi拥有的口哨能够吹出优美的乐曲,为此他被扔进池塘里差点淹死。这两个男孩有动机、很残忍,但同样也会害怕,相反马丁和克拉拉,他们的所做所为看不出动机,他们不会害怕,他们唯一的审判在于“上帝没有这么做,说明上帝对我做的满意”。管家的孩子被父亲的皮鞭统治,他们偶尔依然敢于当面反抗,牧师用来统治则是“白丝带”,马丁和克拉拉从来不在父亲的面前反抗。在《白丝带》不得不提的纳粹隐喻方面,我们能够预见管家的孩子和牧师的孩子将来扮演的角色。
克拉拉。
《白丝带》的副标题是《一个德国童话》,暗处的孩子们有组织有计划地活动,就好像许许多多的类型恐怖片。教师一开始就观察到村子里孩子们总是聚集在克拉拉周围,仿佛她有某种神力,毫无疑问让我想起亚瑟米勒《The Crucible》中薇诺娜耐德的角色。克拉拉非常冷静,马丁似乎总是藏在她的后面。在被父亲当众羞辱之后,克拉拉用剪刀十字架杀死了医生的小鸟。之后,接生婆的儿子——智力残疾的卡里的眼睛被刺瞎了。卡里是医生和接生婆的孩子,差点被打掉而留下残疾。卡里和小鸟一样是无辜的,他们的罪过在于他们的主人,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他们的无辜,他们的弱小,就是他们的充分的被伤害的被报复的理由。马丁和克拉拉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他们能够这么做。
Gustav。
小的罪恶,实施惩罚的是人,但对于足够大的罪恶,惩罚者只能是上帝。牧师最小的儿子Gustav问爸爸自己可不可以养一只受伤的小鸟,他问孩子“伤养好了,你会舍得放了它给它自由吗,你拿它怎么办?”孩子看了一眼就挂在父亲身后的鸟笼,回答说“关在笼子里啊”。这是我在电影里看到的最完美的关于伪善的解释。当父亲的鸟儿死了之后,Gustav愿意把自己的这只鸟儿送给父亲,不要让他再悲伤。一切无辜的生物都是那条白丝带,用来提醒人类的伪善的白丝带,他们的清白和丧失保护刺激着人们的罪恶欲望。在这个“德国童话”当中,有着懦弱的封建统治者和强大的权利爪牙,有着外表圣洁得可怕的家长,有着宗教的终善面具之下的极端的伪善,当最小的罪恶受到惩罚,而最大的罪恶总是能够逃脱之时,就是这个民族失去它的最后的童真之时。
刚看完本来想默默坐到字幕完。前面一个女的说:我觉得中心思想就是男的有毒,一切的(不好)都来自于男的。另一个男的附和:对父权制……马上溜了,好想对他们说少看点书吧;)
在这么一个断网的夜,我看了它,它是如此的沉闷和沉重,以致于我这么一个没有文化的人,白白的浪费了俩小时磨尖了我的屁股。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搞懂导演那大海一般深不可测的心和思想……
[看过2010-02-21] 闷,反情节的另一种拍法。汉内克最好的片子还是《Cache》……|20221101资料馆重看:可以到9分。确实厉害,堪称拍出人类学意味了,“第三帝国前传”,民族心灵史啊这是!跟这部一比那《乔乔兔》就是个渣……当年怎么会觉得闷呢,压迫感惊悚感都特别强啊,看来还是必须大银幕看!当然要刨点分就是还是概念先行了,而且人物化的叙事人严格来说也有用得不是特别到位的地方。
长期以正义和纯洁的名义,要求人们压抑人性里的某些东西,这股能量迟早会在内部扭曲灵魂,把人变成怪胎,尤其是孩子。引导一个灵魂真正成为高贵,绝不是惩罚,批评,灌输能够做到的,它需要在友善活泼的环境下自由成长,在感动中领悟。
谁来这样拍一下天国的60年代
观影盘点期,看过留脚印~
黑白画面长镜头无配乐主线隐秘,Michael Haneke把擅长的暴力刻画藏得密不透风却又遍布四处,全片因此有了克制冷静甚至压抑死寂的气氛。此外电影有非常出色的故事和主题,绝对值得解读。
金棕榈大银幕打卡。从一战前夕一个充满怨恨嫉妒冷漠暴力的德国村庄,辐射到整个德意志民族。从一系列悬疑事件深掘人性的恶之花,痛苦的由来与转移。刘瑜说:“当一个人追求快乐的权利被剥夺时,别人的痛苦就成了他的快乐。”二十年后,这群孩子找到另一种宣泄情绪的出口。
纳粹的童年,19年后他们20多30岁,他们最重要的人生正正伴随第三帝国盛衰。
很强大但很闷的电影是存在的……
以善之名行恶之实,专制之花结暴力之果,哈内克的刀又准又狠,对民族及个人罪恶根源的挖掘入骨三分,一如鲁迅。
影片中最为核心的就是孩子们对父权的反抗,影片所有家庭几乎都有一个极端暴力的父亲,极端的父权导致了少年团体的诞生,以反抗父权甚至发展成为对整个社会层面的反抗。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里说,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歪曲着理解一下,跟白丝带的内涵极搭调。对纳粹和暴力史了解的缺陷不妨碍为其镜头语言倾倒,哈内克是我的菜。黑白片儿真可以随时拿来当摄影课学习。要说是闷片的话,很多时候只是我们看的时候不光情绪,季节和时辰都没到位。
如果彩色制式,会否变成“红丝带”?电影技术可以“复古”,被侵犯的童真如何回去?灵魂一旦沾上邪恶,白色——纯洁的象征,只是用来掩盖更大的罪恶,将被鲜血染红。
@小西天。三星半。以封闭村庄为模型书写的父权批判寓言,村长(世俗权力)、男爵(贵族权力)、牧师(宗教权力)、医生(知识权力)交织出父权的不同维度,又在各自的家庭中成为滋生暴力的罪恶之源,象征纯洁的白丝带被扭曲成象征耻辱的红字。群像戏写得很工整,甚至咆哮都均匀分配。文本有不少处理巧妙的地方,比如前半部分男爵夫人练琴指点长笛一场与后半男爵夫人的儿子因削芦笛而被其他孩子霸凌,两笔写出男爵夫人的处境和出走的必然。以乡村教师(人文主义者)为叙述者和侦探串联片段是叙事特色,但也因此,被指认为凶手的孩童在故事中彻底失声。再加之结尾一战爆发历史节点的强调,理念先行之感过重,效果未必好过通常的多视点叙述。
当一种观念变为意识形态,便会产生对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快也变得无人性。它并不强调是谁做了这些罪行,而是一种集约化,像副标题“一个关于德国孩子们的故事”,背景是一战前夕。(哈内克本意是指代整个历史,而不仅是纳粹),那些孩子唱着巴赫的圣咏,惩罚那些背叛他们所受教育的人。影片开头牧师的儿子走在桥栏杆上,对救他的老师解释:“我给上帝一个可以杀掉我的机会。他没做,所以他对我是满意的。”结尾众人合唱“我们的上帝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实在是高明的反讽。再说摄影,15:12,窗户打光与寇德卡《吉普赛人》里的葬礼场景相似,26:50至27:52,随着小男孩环绕房间到受罚,在画外音中我们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30:23田野上三个农夫借鉴了桑德的摄影集“二十世纪的人们”,26:30,人物脸部特写又传承自伯格曼。
相比起《艺术家》那种的为了致敬而致敬的黑白片,《白丝带》的黑白片则完全是为了主题和剧情服务,宁静神秘的叙事让人充满探究兴趣,后劲很大以至于看完阴影很大。推理占很大成分但不是最重要的,少年们成了法西斯的第一代,电影是讲妖孽的萌发。
#重看#四星半;沉静肃穆的长镜头隔着走廊和房门瞠视怪力乱象丛生,大量留白沉默逼仄出不寒而栗,平静田园里暗流涌动波云诡谲,暴力和恶行滋生的封闭空间;父权当制,神权压顶(不断联想起伯格曼父亲),阶级分明,当彼时的白丝带若干年后变成黄臂章,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去年杜蒙《小孩子》有类似(哈内克对杜蒙相当认可)。
不闷啊。答案从一开始就呼之欲出,且看他把多重线索一一收拢,空镜、旁白都用得漂亮,慢慢把一个村庄的罪恶铺陈开去。表面是代际冲突,背后是一战前德国的宗教和家庭秩序——没错,最恐怖的东西常常来源于秩序(白丝带的隐喻)。结尾名为开放实则封闭,圣歌蔓延,只有罪而没有赎罪,有祷告而没有判决。
【B】哈内克是怎么做到把那么多小演员都调教的如此出色的,太厉害了,而且这片怎么又被大家说闷啊!为毛我又一次感觉不到!是我逼格又变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