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城市

把“一个人的城市”改编成电影的形式，其实对比最初的剧本，已经改得面目全非，我觉得这与这几年来的一些人生经历和体会有关。本来打算拍成一部现实题材的常规电影，后来由于接触到意大利导演Giulio Questi的超现实主义电影短片和阅读了“精神病人的世界”那本书，感触很深，决定大胆尝试一下超现实主义的题材，希望能把先锋戏剧搬上银幕。有不同生活体验的人也许对这部短片会有不同的看法和体会，以下谈谈我自己的创作体会：

首先这部短片是对电影“黑客帝国”的敬礼，电影采用的色调和“黑客帝国”一样，使用黑色电影基调，整体泛绿色，绿色是压抑，令人恶心的颜色，让人不舒服。而“时间”緱老大的打扮也是模仿“黑客帝国”中特工的打扮，冷酷，麻木，整齐划一的黑色西装，一切都是象征控制。

1. 关于“时间”和“节拍器”——“时间”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东西，是人按照日月规律发明出来规范和计算自己生活的一种概念。而越是现代社会，人越发变成了“时间”的奴隶，“时间”就是金钱，是人们常说的“真理”。人生活的一切都是围绕“时间”展开。久而久之，人已经彻底依赖这样的生活，严格按照时间的节拍活着，彻底迷失自己，不知道自己生活的意义，就像“黑客帝国”的人们依赖机器，反而成了机器的奴隶。“节拍器”象征每个人的生活节奏，不同的场合和时刻，节拍是不同的，就像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样“坐在火炉上一分钟像一个小时，和美女约会一小时像一分钟”，现代人的生活就是遵循不同的时间节奏，麻木而茫然的活着。

2.关于“建筑”——开始时杨航和田甜身后正在修建的艺体中心象征着我们现代不断建筑的社会，每个人都生活在这个不断建筑却又千疮百孔的社会重压之中。就像杨航一样第一次走入画面时，从空白走进建筑的阴影中，努力往前张望，却看不到方向，然后麻木的带上面具。

3. 关于“面具”——“面具”是被用的最多的象征，“面具”象征世俗，“一个人的成熟就是不断走向世俗的过程”。每个人在社会中生活都需要背负无数个假面，这个假面是人们用自己的天真与“时间”的赌博换来的“成熟”，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和把握住“时间”，其实是一场必输的游戏，就像田甜与緱老大的牌局，田甜是一手烂牌，緱老大是一手好牌，结果换来一副还没有刻画出任何表情的面具，这个面具是人生假面的雏形。緱老大给田甜化脸的那段象征着每个人的假面都是经历了“时间”的雕琢而逐渐成形的，开始是画出一个不成形的，蹩脚的笑脸，像小丑一样，然后再经过“时间”的进一步刻画，变成一张清晰的面孔，就像杨航的假面一样，最后发现自己的假面背后已经被“时间”扭曲成为了一头可怕的怪兽，象征习惯假面背后生活的人性彻底迷失。

4. 关于“把脚印拖干净”——杨航拖地那一段选择白色的走廊和楼道，单调而苍白，象征社会中每个人在“时间”之下的生活：单调，乏味，苍白而无力。每个人按照自己的节拍拖自己肮脏的脚印，“脚印”象征着人的欲望，人生就是在假面和时间之下，不断产生新的欲望，而要满足自己的欲望必然要解决和克服各种困难和麻烦，而拖脚印就是人生为了满足自己各种欲望而永无止境的制造麻烦，解决麻烦的一个过程。

杨航倒着拖脚印，象征着人生其实是一场全面的倒退，生理和心理上的全面倒退。世俗社会中的人生必定是一场全面的倒退，倒退到完完全全的愚昧状态，彻底成为“时间”和世俗生活的奴隶。而当一个人生命终结的时候，抬头一看，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已经被自己清扫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迹，象征着世俗的人生终结时，每个人回顾自己的人生，将会发现自己没有给世界留下任何的东西和任何的回忆，一切都是苍白的，人生其实就是白活一场。

5. 理想主义者的“死亡”——向海子致敬。

短片中杨航读了海子的诗“单翅鸟”和“我走到了人类的尽头”选段。

5.1. “那么多被天空磨平的面孔，都很陌生，堆积了世界的一半”

我想诗里的天空象征着“时间”，面孔就是人的纯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发陌生，这也是我用“一个人的城市CITY OF STRANGERS”作为片名的原因。看似热闹而充满生气的城市，其实居住其中的每个人都是带着假面的陌生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自己一个人的城市中，“这是他们的城市，我的家”。

5.2. “居住了很久的心和世界，你们都不醒来，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飞呢？”

面对这个愚昧而世俗的世界，每个人都在被物质和时间催眠，迷失……看不到希望的理想主义者，你们何去何从？每个人都是折断翅膀的单翅鸟，为什么要飞呢？

5.3. ”爱情使生活死亡。真理使生活死亡”

杨航和田甜带着面具，按照节拍器跳舞的那一段，象征世俗世界的爱情：虚假，模式化，呆板而廖无生趣。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一起舞入世俗的深渊。中间穿插田甜在林中听音乐的一段，树林也是绿色调，但并不是人造环境冷酷的绿色，是自然的绿色，象征着纯洁，田甜没带面具，穿红色调衣服，在树林中特别突出，象征着一个人没有经历时间刻画的纯真，和摆脱时间约束的自由，这与带着面具穿着蓝色调衣服的田甜形成鲜明对比，蓝色象征着忧郁，是一种催眠的颜色。这里田甜的两种状态可以象征两种不同的人也可以象征同一个人的不同状态。

同样在林中听音乐的田甜也象征着真理和纯真的爱情，而音乐象征艺术拯救，站在一旁的杨航带着面具，手拿节拍器，节拍器频率很快，象征面对真理和真正爱情的心跳——内心的强烈感受，这与杨航在树旁偷看时呆滞的站姿形成鲜明的对比——假面之下祈求爱情与真理拯救的一颗炙热的心。

田甜帮杨航取下面具并且一起听音乐象征着真理和爱情通过艺术对一个人的拯救，这与田甜带着面具用卫生纸缠绕杨航形成对比，另一种状态象征世俗虚伪爱情对祈求真理的理想主义者的全面束缚，象征世俗爱情使生活的全面死亡。

而最后杨航说出“于其死去！不如活着！我是在我自己的时刻说出这句话，我是在我的头盖上镌刻这句话，这是我的声音，这是我的生命，上帝你双手捧着我像捧着灰烬。”时扔下拖把，撕扯掉人生的束缚和面具，象征着希望选择摆脱虚伪的人生，真实的活着。

杨航面对自然释怀畅快的呼吸象征着接受真理的洗礼，而这时“时间”緱老大的出现，其实也是杨航意料之中的事情，“真理使生活死亡”，寻找真理也是寻找毁灭。杨航坦然的闭上双眼，等待“时间”的审判，象征理想主义者清楚的知道没有办法摆脱这场毁灭。这是一场理想主义者“伟大”的死亡，要么选择像海子一样自我终结，要么选择被“时间”终结，被世俗所改变。

我很佩服海子的勇气，“上帝你双手捧着我像捧着灰烬”……他向“时间”宣战，用自我终结发出了他自己的声音。而现在又有多少所谓理想主义者还有海子的勇气呢……

 

6. ”我”的死去，是另一个“我”梦的醒来。

有时候做噩梦，会梦到活在梦里的另一个自己死了，死得如此真实，然后突然从梦中惊醒，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又开始忙着一天的生活。

也许一个人的死亡就是一个梦的终结和另一个梦的开始，人生就是一个虚幻的梦的怪圈，而你和我都永远没有办法挣脱，一切都是徒劳。也许这个梦里的我就是另一个梦里的你，我们是否能从这个梦中醒来……

 

7. “电梯”——杨航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带着面具，手拿节拍器，而电梯里的“时间”緱老大在恭迎杨航的回归，回归到一场“崭新”的梦中，回归到一个“崭新”的城市里……

 

“一个人的城市”——向愚蠢的人类致敬

 

P.S. 以下是我“一个人的城市”剧本的最早版本


十字路口，小酒馆，人流……

有人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只有冷漠。

一个人的城市……

 

夜，不能入眠，望着窗外城市的灯光，像个陌生人。没有开灯，香烟已在指间熄灭，桌上的那几张稿纸在城市的灯光下如此苍白，一个字儿都没有。楼下忧郁的路灯被蚊虫环绕，灯下几个小混混还在享受着最后一瓶啤酒。这时我才意识到冰箱早已空了，超市就在楼下街的拐角，可我也懒得去光顾。只是一个人坐在屋里，双腿放在桌上，漠然的望着窗外模糊的灯光。这是别人的城市，我的家。

       一个人的城市……

 

办公室，一人端坐在桌前，杯里的绿茶还有一丝余热。看着穿梭于房间里来来往往的人流，忙忙碌碌，分外嘈杂。 我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那里，独自温存那杯泡过无数遍的茶水，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感觉自己的时空已经被渐渐放慢，慢慢收缩，只感觉到自己一个人的存在，面对着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一个人的城市……

 

城市，阳光，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是他们的城市。而我，独自一人走在我一个人的城市里。拖着包，漫无目的的穿梭在人群中。我在找寻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坐在车站的站台上等待下一班车，准备踏上新的旅途。坐我左边的是一对年轻的恋人，甜蜜的悄悄话。坐我右边的是一位老伯，逗玩他的爱狗。而我，需要什么呢？交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

一个人的城市……

 

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你，还是没有来。当我在吃第一盘菜的时候，我想你可能有事耽搁了。当我开始吃第二盘菜的时候，我想，你不会来了。而当我开始喝汤的时候，我确定你不会来了。于是我坐到了你的位子上。这时我感到更加的孤独，因为桌子对面我自己的位子，也空了。

一个人的城市……

 

这是一个人的城市。而我，独自上演着一个人的故事……


一个人的城市 续 失落的城市符号

对于我来说，他们的城市已经死了，不过是一群蒸汽机统一、麻木、周而复始的做着机械运动。

     对于我来说，他们的城市都是一个模子，没有任何的特征能将彼此区分。

     所以，在每个属于他们的城市里我都是一种感觉：漠然、晦涩、孤独。

     我只有选择逃离，躲在一个人的城市里，属于我一个人的城市。

     一直都在设法说服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因为看到了一个表面。

     每个城市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符号。但，是什么将这符号所掩盖，让我看不到其内在。

     我，开始厌倦了。

     一个人，漫步在一个人的城市里……

     但我知道，逃避也是需要勇气的。

     于是我又背上了行囊，再一次……

     开始找寻失落的城市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