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部电影看了三天,节奏真是太慢了。片头一个30分钟的分娩镜头,导演厉害了。看完整部电影脑海里出现三个词:第一个是“fragile”真的是破碎了,爱情、亲情、事业、自己,全部一团乱麻;第二个是“resonance”共振,男主真是厉害了,应该是变形金刚的男主,为了这部电影也是拼了,大尺度啊,他在讲英国第三坚实的桥断了的时候用了共振这个词来解释,确实,有的时候改变就在一瞬间,就是每个人的爆发点到达了一个频率,波峰对波峰,关系就断了,透透的;第三个应该是句话“dust to dust”尘归尘、土归土,当女主在桥上撒孩子的骨灰时,她可能从这个事故中恢复了,世界的善与恶就是这么神奇,有时候人就爱钻牛角尖,想出出不来,是因为不想出来。Looking forward!Always shinning!
《女人的碎片》可以说是今年的《婚姻故事》,却更加平缓,也更加私人化。
镜头贴近凡妮莎扮演的玛莎与拉博夫扮演的希恩这对情侣,悲剧终于让两个人伴着细雪分道扬镳,桥依然会合拢,苹果树也终究枝繁叶茂,只是失去的,逝去的,破碎的温情脉脉,也只能在回忆与想象中被慢慢拼凑。
剧透预警
近一年来,聚焦女性视角的电影突然就变得很多,基于韦恩斯坦事件记录女性工作困境的《助理》,讨论女性堕胎问题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与《未怀孕》,女同题材的《菊石》,记录底层女性漂泊的《无依之地》,控诉女性有罪论的《前程似锦的女孩》,关注深闺女性心理状态的《吞咽》,去年引发广泛讨论的列夫朗道系列的首部《列夫朗道•娜塔莎》,包括安雅参与或主演的《放射性物质》与《爱玛》(这两部是用来凑数的,纯粹是因为里面有安雅我才会加上去)。
而在这些同题材作品之中,《女人的碎片》应当算是表现得最好的那一类了,摄影,故事把控,观点,演技都没有明显的短板甚至有不少非常亮眼之处。
故事从一开篇的前半个小时就牢牢攫住了观众的关注,开头修桥工人希恩赶回家中,老婆即将生产,因为家境一般,所以老婆妈妈帮他们买了车,尽管如此,夫妻二人还是琴瑟和谐。
下面这一段非常精彩:
妻子玛莎突然开始宫缩,希恩打电话给之前的助产士芭芭拉打电话,但是芭芭拉说正在帮别人生产,很快会过来
希恩安慰玛莎,给她讲笑话,玛莎的状态好了一点,但是这个时候羊水破了,玛莎的疼痛也在逐渐加剧
此时另一个助产士伍德沃德来帮助玛莎生产,虽然此时玛莎的胎位和开指包括婴儿的心跳都很正常,玛莎已经快难以忍受疼痛了,于是伍德沃德建议玛莎先泡一个澡
和希恩彼此相拥的玛莎暂时战胜了疼痛准备生产,伍德沃德此时却无法听到胎儿的心跳,并让希恩给医院打了电话,在几个人的努力之下,孩子还是诞生并且发出了哭声
就在大家都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发现孩子身体变紫,此时救护车才姗姗来迟。
这些,都在一个长镜头当中。
这段镜头自然是有剪接的,不过导演选择了这样一个相对而言很紧凑的事件并通过室内的长镜头实现一种近乎全景化的叙事,正是因为这一段是全片最为核心的部分,夫妻二人的相濡以沫,助产士虽然有变动依旧尽心尽责的工作,都因为婴儿之死这件事而开始扭曲。
我单独拿这一段出来讲更是为了展现一下这种情绪反复波折的叙事,稍微梳理一下,在这段22分钟左右的长镜头中,事件正向与反向竟然来回变换了十次。
宫缩痛苦(坏)->电话联系助产士(好)->助产士无法及时赶到(坏)->希恩安慰玛莎让玛莎放松(好)->羊水破裂,更加疼痛(坏)->另一个助产士来到(好)->玛莎已经无法忍受疼痛(坏)->泡澡,音乐,希恩的安抚(好)->胎儿没有心跳(坏)->胎儿诞生,有哭声(好)->婴儿身子发紫(坏)
所以开头的这一段,算是剧作+摄影+演技三者的完美融合,流畅的镜头之下故事也波澜起伏,人物也在这段时间内被赋予了独特的个性与情感纽带,我很喜欢这一段。
关于长镜头,本片其实很多地方都有用到,开头希恩一路从工位回到车上
玛莎旋转上楼的长镜头(这段拍得是真的漂亮)
玛莎妹妹带男朋友回家里一段室内多人长镜头(这段的调度很不错)
包括结尾小孩上树摘苹果的镜头。
除了镜头之外,凡妮莎和拉博夫都奉献了令人信服的演技,长镜头最考究演员的持续带动情绪的能力,希恩和玛莎在浴缸里执手相依的部分两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情感是非常到位的,而后面希恩与玛莎渐渐行远的生疏与离别,亦各有风味。
拉博夫近来丑闻不断,不管是暴力倾向还是酗酒等等,从《变形金刚》进入大家视野的拉博夫走上了一条非常崎岖的自我堕落的道路,但是话说回来,单论演技,拉博夫确实没话说,从13年的《女性瘾者》,到16年的《美国甜心》(虽然我不喜欢这一部但是演得不错),到《花生酱猎鹰》,到《女人的碎片》,拉博夫证明了自己在驾驭角色这点上的功底。(如果不是自身作风问题,拉博夫靠这个拿个奥斯卡男配提名应该还是可以的)
说起拉博夫,我就突然想到了前些年他在sia歌曲elastic heart的mv中和小美女在笼子里难舍难分的场面。
而sia导演的新片《缪季蔻》(Music也真不太好翻译成中文标题,总不能直接叫“音乐”吧)大概在21年2月底也要上线了,大家可以关注一下。
哦,差点忘了,扮演玛莎妈妈的艾伦·伯斯汀,在片中情感大爆发的那一段也很赏心悦目
这个妈妈是个老戏骨了,当年《梦之安魂曲》里母亲的那个角色,我就惊为天人
然而镜头与演技终究是为了叙事服务的,而本片因为婴儿之死引发的事件涟漪,蔓延到了很多个方面,其中最主要的自然是玛莎的生活与工作,她与希恩的情感在这之后也开始如断崖般疏远,另一方面,家人力争对助产士伍德沃德的诉讼,又让全片有了更多的内蕴。
母亲和玛莎在厨房里的这场对峙,我觉得就是本片最大的分歧。
失去婴儿的玛莎虽然痛苦,但是她希望能通过转移注意力来逐渐度过这段伤心的时刻,她反感家人那种”必须找一个凶手绳之以法“的做法,因为这样会不断撕裂她的伤口同时也会给别人带来伤害。
母亲的那段话则表明,她希望玛莎能正视这个问题,婴儿的死亡定然是哪里出现了疏忽,而助产士难辞其咎,也必然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当然也可能和赔偿金有关)
其实这两点,看上去都没有错,只不过是面对伤痛的态度罢了,玛莎在最后的庭审之中,其实还是选择了站出来直面这一事件,只不过她并不想用这场审判去伤害一个没有大错的助产士,婴儿的死,和她最初在家生产的选择,和他老公的支持,和助产士片刻的疏忽,和婴儿本身的身体状况等都有关系,没必要真的找到一个凶手,因为悲剧是由一个个选择的锁链构成的,谁都难辞其咎。
从这一点上,我觉得影片的处理还是不错的。
再来说说这篇影评标题提到的三个意象吧。
本片中随着时间的变化,城市慢慢入冬,河面有了浮冰,最后春天来临,河面重新汹涌蓬勃,这显然就是用气候来展现事件下行的状态。
十二月气温变冷,希恩开始重新喝酒,他试图带玛莎出游的计划未果,玛莎对做爱也毫无兴致。
一月份河面开始出现浮冰,玛莎和希恩也越发生疏,希恩和玛莎的律师亲戚成为炮友,玛莎也在夜店混迹,曾经为了生孩子而买的健身球,也被烟头戳破。
二月份河面完全冻冰,玛莎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希恩在母亲金钱的怂恿之下也伴着小雪永远离开了玛莎。
而到了三月份气温开始回暖时(我们能看到法庭外的阶梯上还是有残雪),玛莎选择面对过去并放弃对助产士的指责,自己种下的苹果种子也开始发芽。
四月份,她在桥上撒下女儿的骨灰,意味着她终于慢慢释然,也许伤痛还存在,但是时间终将让一切烟消云散。
那么为什么要说”细雪“呢?因为电影有一幕非常漂亮,就是玛莎和她姐姐说话的时候,那时户外正飘着小雪,阳光照射下,如同万千细小的星光,平时电影里大多是雪花纷飞,很少能见到这种如此细腻的雪沫飞扬的镜头,当时真的给我看呆了,也很幸运,镜头非常完美地记录了这一刻。
影片第一个镜头,希恩就在修桥,那个时候他还如此爱着玛莎,希望桥修好后,他们还未出世的女儿能第一个登上这座桥。
每次时间的推移,桥就又建好一点,只不过这桥后来大概也不是希恩在主导着去建了,所以曾经他想用这一座桥来表达对女儿的爱意,然而桥建好了,人却离开了,大概希恩想着,没有了女儿,之前的热忱也就没有了意义。
然而,结尾玛莎还是在桥上撒下了骨灰,算是女儿迟来的一次造访。
不过,桥在本片的含义也不仅仅如此,希恩和他的律师炮友介绍了有些桥坍塌背后的原因,就是共振,当外界的频率与自身振荡频率一样时,就会产生震荡的叠加引发灾难。
而如果我们把玛莎看作是一座桥的话,她本身冷处理的方式,虽然一直心有挂念,然而至少还活得下去,但是随着来自丈夫,来自家人的不断干预,他们就仿佛不断逼近她本身所敏感的这个谐振频率一般,让她走向了不知所措,濒临断裂的边缘。
最后,是这个我们前面会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苹果,与苹果核。
婴儿去世后,玛莎突然喜欢上了吃苹果,并且后来开始找书去种苹果,最后的庭审上,她回答说当时闻婴儿的味道就像苹果的香味,这时我们反过来看她的举动便能知道,她对苹果的执念其实是对女儿的一种无声的怀念,苹果核的发芽,便也有了更多新生的意味。
最后那个苹果树的镜头,亦是她最美好的梦想。
她闻着像苹果,一定也喜欢吃苹果吧。
我吃苹果,会不会就能离女儿近一点。
苹果树长成了,女儿大概就会回来吧?
我开头就讲到,这片子就是今年的《婚姻故事》,同样聚焦一对曾经恩爱夫妻情感的分崩离析,孩子同样既是纽带又是导火索,《婚姻故事》显然对“婚姻”这个话题有着更多的探讨,《女人的碎片》则是面临悲剧之后重整人生重新出发的心路旅程。
冬天,会来,也会再过去,哪怕在严冬之中,也有美丽的细雪飞扬。
大桥,无论有没有这个曾经热衷的修桥人,也都会如期合拢。
苹果,吃掉后还有核,也许有一天,这个小小的种子,也能结出同样香甜的苹果。
长镜头中构建出来层层圈圈的家庭空间里,一个女人在默默地将她的心重新拼合。
以阶级成分来分析两个人婚姻,爱情和关系是暴力的,所以我不打算这么做。
30分钟的分娩过程中,我们看到作为丈夫对女方的抚慰,对即将到来的女儿的期待,老婆说什么是什么,倒水,放音乐,情真意切的关心和真情,我作为一个旁观者也实在稍有为女主感到舒坦,生孩子这么痛苦的时刻还好有身边人舒缓。在这里,我大概明白女主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位除外型条件性感但又和自己差距如此之大,甚至需要自己老妈掏钱买车的男人。
女人选定一个男人,多数有两个原因:对方提供了经济价值,对方提供了情绪价值。这部影片中,女方经济上富裕,男士以劳力为主的蓝领阶层,经济条件差距大,女方不需要经济价值,情绪价值就是女方注重的了。
情绪价值能提供多久?情绪价值的源头是什么?这里我们都打一个问号。
女方妈妈一直不喜欢这位女婿,多数人会认为是因为经济原因,但看到最后这位睿智的母亲肯定不会因为经济条件就否定一个人。这位男士一直絮叨丈母娘出钱买车看不起自己,男人果然不分中西两方,其实但凡一个人抱怨大于感恩时就知道这人不行了,这个暂不谈。尔后我们又看到男士有酗酒史,戒了6年,想必这些都让女方妈妈迟疑和不喜欢,但无论如何丈母娘都没有拒绝他们的婚姻,人都会有偏见,但最终都是为了让自己女儿幸福。
女儿的死亡,女主的受挫,打破了美好完美的生活,这种情绪价值结束了。男方无法承担这种痛苦,他甚至需要女方去妥协,安慰,吸毒,甚至怨恨暴躁的动手打了女方。他能提供的情绪价值建立在幸福之上,这些是不堪一击的泡沫,推翻了女主所说他们是一个团队,要共同作战。
一个不能够提供女儿经济保障能力和关爱能力的男人,相互伤害,作为女方的母亲果断决绝,写了支票,请男士离开,永远不要回来。
能力鸿沟早就存在那里,世人选择蒙蔽自己。
同甘共苦,多数人没有这个能力,大家都喜欢躲在自己的壳里去痛苦,去坠落。
玛莎执意在家生产,为的是与母亲强势控制的生活划清界限。但是她失败了,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死在了她怀中。那一抹浴缸中的鲜血,成了她胸口永远的“红字”,她被卡在了“生门”中不得而出。
再站起身来,一袭红衣包裹,她已是残缺的人。她不顾家人极力阻挠,把孩子尸体送至医学研究机构,希望赋予她那短暂生命以一点微不足道的价值。两次签字,一次迎来新生,一次送走亡灵,可两者只相隔短短几天,却仿佛用尽了她的余生。那是她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她在工作中变得刻薄,在家人面前变得敏感、阴翳、孤兀。任何一个亲人、朋友跳出来以关心为名提起那件事,都让她觉得自己像被一遍遍扒光了一般被审判、被羞辱。她拒绝了母亲苦口婆心的说教和干涉,冷漠对待丈夫想要出游和亲昵(侵犯)的邀约……她与周遭人的关系断崖式地下沉。
她的孩子死了。在这场横亘在她眼前的变故面前,他们的悲伤和需索是如此不对等。她需要时间去化解这排山倒海的痛,而这恰恰是周围的人不愿给她的。每个人都在敦促她要“move on”,他们表现得殷勤而全能,他们轻描淡写甚至绝口不提那场事故。他们甚至将孩子之死归咎于助产士,企图从中获得某种责任转嫁后的解脱。
但是此时此刻,这种“安慰”显得如此廉价、蛮横而面目可憎。它们如同她受伤后在其伤口上狠狠撒下的那把盐,以为是在杀菌消毒,实际却增加了她痛苦的尖锐性——她更加无法与自己、与任何人和解。
中间那段冰冷的河,她是如何泅渡上岸的,这里不再赘述。最终的结果有点像童话。助产士被玛莎当庭原谅。雪停了,大桥修好了,腐烂的苹果核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结出新的果实。玛莎把孩子的骨灰撒向大海,又当上了妈妈。
只不过这一次,孩子与新一轮的亲密关系,能否弥合她支离破碎的生命?
不想多说生育或孩子之于女性意味着什么。几乎所有赞颂母爱伟大者皆是对女性的道德绑架和对女性独立人格的亵渎。这个电影讲的不是母亲失去孩子所罹受的痛,而是悲剧发生后,人如何处理亲密关系带来的二次伤害。
一直认同萨特的理论“他人即地狱”。处在困境关系里的人,尤其是女人,永远是破碎而不自由的。某种程度上,他人是其自我发展、自我完成的羁绊与负累。她们似乎永远活在各种家庭、社会角色扮演里,而在自我世界中缺席;永远被裹挟在他人的评价、期待、界定和目光中不得扯脱;永远被捆绑在社会秩序的乌合之众里迷失自我、随波逐流……
所以最终,让玛莎分崩离析的不是那个死掉的孩子,而是她身上背负的母亲之名、妻子之名、女儿之名、姐妹之名……那些无形却沉重的标签、责任、道义、“正能量”紧紧缠绕着她、撕扯着她的伤口,成为一次次“加害”于她的理由。
现实生活中许多家庭伦理悲剧都来自于这类亲密关系的塌陷,尤其是在中国这种以传统家庭为基本单位的社会结构中。两代之间以“都是为你好”为名过多地插手对方的生活,又以“都是你的错”来洗脱自己人生的失败;夫妻甚至朋友之间没有任何隐私空间,谁都可以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对他人的一切指手画脚、品头论足……
这些纠缠胶着又矛盾对抗的联结,带来的不是启示、滋养与帮扶,而是无止尽的博弈、挤占和损耗。说到底,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丧失界限感的亲密关系是危险而有悖人性的。能与生命中重要的人保持舒适的距离,不试图去占有、控制和支配,将他当成独立的灵魂去尊重和理解,让他自己去面对和处理他遭遇的种种,恰如其分地陪他走完某一段人生路,是种多么宝贵的成全。
玛莎最终选择了原谅,是因为她清醒地意识到唯一能为孩子亡故负责的人是自己,唯一能让她走出这段阴霾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我们又何尝不是。毕竟每个人都是带着他毕生要完成的课业而来,理应放开手让他去主导、去决定、去经历、去担负、去清算、去了结。我们则退回来去完成我们自己。这不是生而为人,最大的善意么?
很多人说此片是关于伤痛,关于原谅,关于孕育。也许没错。但我觉得一个贯穿全片的更重要主题是女人的struggle。所谓struggle,既是一个遭遇灾祸的人为了活下去而进行的挣扎(就如落水的人在水里扑腾),更是一种主动的抗争——玛莎时时刻刻都在争夺权力。
她和丈夫争执孩子名字的拼法,丈夫说那只是一个“微小细节”。玛莎非常愤怒,因为对她来说,那不是微小的细节,那是权力:话语权,决定权,控制自己身体的权力,解读自己生活的权力。那些东西,对她而言,或者说对女人而言,是极端重要的(但不幸是需要争取的,而不是与生俱来的)。基于同样的原因,她和母亲争执孩子的尸体怎么处理(捐赠还是土葬),争执打不打官司,争执她是否出庭作证,争执她该怎么生孩子(在家生还是去医院生)。
奇怪的是(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她明明只想想控制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微小细节”,那些权利好像毫无疑义地应该属于她,但获得它们居然那么困难,需要那么多的争斗。人们总是说“我们完全理解你有权这么做,但是……”。人们承认她的权力,但继续毫不顾忌地对她指手画脚,告诉她“你应该做什么”“怎么做对你最好”。母亲说:“要是你按我提出的方式做,你现在就会抱着活着的孩子”“你要做的就是把头抬起来,像我当年那样”。做爱时她告诉丈夫裤子拉链在后面,但丈夫居然一定要撕扯她的裤子,她说给我几秒钟让我自己脱,丈夫居然勃然大怒并表示她的行为已使他兴致全无。真的,简直令人无法相信,一个女人的生活需要这么多的挣扎/争斗,连自己脱裤子的权力也需要争取和打斗。八竿子打不着的路人(母亲的朋友)也敢突然在超市里跳出来定义她的生活。一个很有象征意义的场景是:她生完孩子回去上班,发现一个男人坐在她的办公室里用她的电脑。她说这是我的办公室,对方一副“哦哦哦,好好好, 你别激动”的样子。她不得不问:“请问我看上去很吓人吗?”这真的非常典型:没有人否认那是她的办公室(权利),可是这完全不妨碍别人大大方方、理所当然地侵占那间办公室(权利)。
一切都需要去斗争,所以她的生活才如此艰难,这不全是因为孩子的死,孩子的死只是一个触发冲突的事件。于是一切都成了斗争。连要不要斗争本身也是一种权力斗争(母亲坚持认为玛莎必须去斗争,去打官司;而玛莎却抗拒和反对这种斗争,她的抗拒是她的斗争)。甚至我们可以猜想,她选择这个又穷又没文化的配偶,大概也是为了与母亲斗争,争夺对自己人生的控制权。从母亲出钱买车,到母亲开支票劝男人滚蛋,这场权力战争一直在继续。
玛莎算很有斗争精神,她被塑造成一个叛逆的中高产阶级女人。但她也有她的软弱,那些软弱隐隐约约地被描绘成一种女人特有的软弱:比如她明明没有兴致,在丈夫扑向她的时候还是半推半就地进入了同意状态。比如她看到街上的孩子时的那种痛苦和无助——她丈夫也为失去孩子痛苦,但他的痛苦表现为对医生大喊大叫,表现为威胁卖车的人,等等;那是理所当然拥有权力和力量的痛苦,和玛莎的不同。她的软弱,似乎是因为拥有女人的身体(或身份)而存在。她的斗争,并非总能成功,有很多“半推半就”,和性爱同理,是“我并不想,但依然进入了同意状态”,那好像是一种很“女人”的退让。比如她一开始很反对打官司和出庭,后来却还是出庭作了证。但她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法庭上做了原谅助产士的发言。她的这些抗争也仿佛是很“女人”的:她诉诸感情、诉诸爱,说我的女儿存在不是为了争斗和复仇。
女人的存在不是为了争斗和复仇,而是为了爱。玛莎自己似乎也相信这种说法。
可是:以人们认为很“女人”的方式抗争成功,到底是抗争成功还是抗争失败?
影片的结尾有两个很有意思的细节。
第一个是母亲似乎表现出老年痴呆的倾向,她不记得自己点了什么菜。母亲说:我没点那个。玛莎说:你点了,你喜欢lemon poppy。母亲说:我不喜欢。这时候母亲表现出了显然的犹豫和恐惧,而玛莎从未如此成熟和坚定。她们的权力关系终于倒转。从前是玛莎说“我喜欢这个/我要这样做”,而母亲说“不对,你喜欢哪个/你要那样做”。如今调了个儿。但这变化并不是因为玛莎取得了某种本质上的成功,而仅仅是因为母亲老了、病了,而玛莎到了成熟的年龄。权力关系本身并未改变,还是那套“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第二个细节是玛莎叫女儿从树上下来吃饭。玛莎说:“我做了你最爱吃的东西。”女儿说:“是冰棍吗?”“不是。”“是爆米花吗?”“不是。”如此等等。女儿最爱吃什么依然不由女儿决定,而由母亲说了算。权力关系一点也没变,不同的只是玛莎现在是母亲,而不是女儿了。
旧的桥断了(因为共振和本质的缺陷),但新的桥修通了 。桌子上苹果核变成了陈旧的棕色,但冰箱里的苹果种子发芽了 ,长成了苹果树。只是,如果仔细想想,新的桥也许一样可以因为共振断掉,新的苹果切开也许还是会变棕色。
这结尾让我困惑。仿佛一切都变好了,又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一代一代,生生不息而已。
不过也许我们应该相信,我们会进步,我们最终会造出抗震的桥和抗氧化的苹果。至少从微观的角度看,在玛莎个人的故事里,她在斗争里产生了连接,治愈了伤害,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她通过法庭上的宣言完成了对母亲的抗争。承认自己的选择并不合理/并非最优,本身也是争回了一种权力。
这不是老套的“时间治愈一切”,因为玛莎并不是靠安静的等待挺过了痛苦。 她始终在斗争和挣扎。那些斗争的碎片,拼成了一个也许并不完整的她 。
很喜欢这种娓娓道来的故事,情节直白,人物少,看起来省脑子。
几年前,孩子出生。妻子躺在病床上,疼痛的呻吟。我不能分担她的痛苦,只能心疼的掉泪。
等到进入产房,那一个小时的时间十分漫长。我焦躁不安的等待,尤其当医生出来通知另一产妇的家属生产不顺时,我更加不安。
直到得知母子平安,一颗悬着的心落地,踏实下来之后感觉到身体回过血来,手脚开始一阵阵发麻。
电影开头十多分钟的分娩戏份让我想起来这段往事。气氛渲染的很好,痛得翻来覆去的玛莎,和他手忙脚乱的丈夫肖恩,以及经验不足的助产士。一镜到底很好的体现了不安和慌乱。越发加深对孩子出生的期待。
这是一个不幸的故事,一个失去初生女儿的母亲经过最初的痛苦和逃避,终于勇敢面对生活找回了自我。
原本幸福的夫妻,体贴的丈夫,温柔的妻子,在失去孩子后各自承担着痛苦。
突然的厄运降临,两人不再坦诚相对。玛莎尤其不愿提及这件事,选择了逃避。因为母亲在墓碑上弄错了女儿的名字,玛莎大发雷霆。她愤怒命运的不公,以及母亲和丈夫对女儿名字的不在意。争吵时她似乎想摘下婚戒,预示着他们婚姻的失败。
她是矛盾的,总是有意无意的关注身边的孩子,又想抹除女儿的痕迹。照片,婴儿床甚至是女儿的遗体她也想要捐献出去。她也不愿面对这件案子的审理。
丈夫想念孩子,玛莎尝试抹去。两人的矛盾越发不可调和。丈夫开始抽烟,酗酒,出轨甚至吸毒。婚姻早已名存实亡。
故事开始在九月,夫妻带着对新生命的期待,这时天气尚且不算冷。
待到厄运降临后,漫长的冬季开始了,冰天雪地,阳光总也透不进来。
玛莎像受伤的刺猬,随时竖起尖刺保护自己。她一边默默的培养起苹果的种子,期待着它的发芽,仿佛像当初期待着女儿的降生。
玛莎的母亲希望女儿能面对她,直视惨淡的生活,正视淋漓的鲜血。女儿抗拒着她,她恨自己的母亲。
母亲尝试抚摸玛莎,玛莎受惊一般伸手挡住,别过脸去,像受伤的小鹿。母亲安慰的手尚未伸出又收回,她不忍心女儿受到惊扰。
当肖恩终于逃离了此地,不再回来。她开始渐渐收拾起破碎一地的身心。开始洗刷碗盘,走上法庭,悉心照料的果核终于开始发芽。
她终于走出了痛苦,在女儿的照片前,悲伤重新回到身体,她开始痛哭流涕。
这一段让我想起了 头脑特工队里的 桥段。青春期的少女叛逆的发泄着她对父母亲的愤怒,转而离家出走。当代表悲伤的蓝色忧忧终于夺回了情绪控制台的控制权,她开始流泪,悲伤治愈了她的痛苦。
她把女儿的骨灰撒向春暖融化的河水里。多年后,种子长成了硕果累累的苹果树,女儿安娜已经能够爬到树上摘苹果。
冬天已经过去,时间使得伤口愈合,使得果树成熟,使得女儿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