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佣2009

如同布莱松把牧师和小偷的内心拍得极致，这部由智利名导塞巴斯蒂安·席尔瓦执导的《女仆》（又译《女佣》2009），同样把一个女佣的内心拍得如此丰富而深刻。毕竟富家女仆不如“人民公仆”当得那么得心应手，反而处处捉襟见肘。即或像41岁的乐格这样干了二十三年的女仆。

这夜，主人一家隆重地为她庆生，她仍不好意思缩在厨房里，三番五请才上厅堂。这家五个孩子，大都给乐格面子，尤其是十来岁的男孩卢卡称她乐乐，变魔术逗她开心，还送她生日礼品。大女儿卡蜜拉也送她衣服。女主人皮拉对她更是爱护有加，视她如家人。乐格也的确当自己是这个家庭一分子。但另一个女儿露齐塔感觉乐格不喜欢她。果然，第二天早上，她与姐姐卡蜜拉都没得到早餐，因为起晚了。男主人蒙多是个不问家事的人，回到家只是专注于他的船模，折腾了一年，快做好了。有空他就会偷偷溜出去打高尔夫，让乐格不要跟妻子说。

羞涩、自闭又固执的乐格长期偏头疼，吃药更是家常便饭。她的不安全感始终挤压着她，让她难以安歇。这是深入灵魂的不安。晚上睡不好，总是辗转反侧，除了这一大家子事要她亲力亲为，远在智利北部的妈妈也让她牵肠挂肚。她似乎早早迷失了自己，没有了人生的方向。虽然利马是繁华大都市，但对这个印第安的女子来说，如同一道围墙，呆得愈久，隔膜愈深，永远无法融入其中，哪怕这个她自以为是一份子的家。

女主人皮拉看她实在过于劳累，加之两个女儿的意见，就请了一位来自秘鲁的年轻女孩莫塞。皮拉对乐格说你负责孩子和二楼，莫塞负责一楼和厨房。显然，乐格好大不愿意，她感到莫明的威胁，犹如原本属于自己的领地被侵占，她感觉自己的主导地位受到了挑战。她开始反击。这让软弱的莫塞处处难堪。

卡蜜拉的男友送来一只白猫，乐格不愿意养。莫塞主动接下来，她笑着说我在家就养了六只猫。乐格更不高兴了。莫塞洗完澡，乐格要不停地消毒。这种歇斯底里的处理方式，远没有结束。她利用莫塞出门的机会，偷偷锁上门，不让她进。任焦急的莫塞怎么叫唤，乐格就是不应。反而她还拎着猫到男主人工作间肆意地虐待，一会扔进抽屉，一会又拎出去想淹死它，后来干脆扔它出围墙。幸亏男主人这时回家。

善良的莫塞哭了，她丢了猫，还遇到这样一个狠心的乐格，她只得退出，她不跟乐格玩了。这期间，以前对乐格好的卢卡也烦他的乐乐了。因为乐格向她的妈妈告状，说每天都得帮他换洗床单。妈妈告诉卢卡不要这样每天用床单自慰，卢卡羞赧的不想听，跑到乐格跟前骂了声鸡婆就跑开了。她似乎成了全家的公敌。但是女主人还是诚心地对待她。乐格这么多年付出很多，她付出了她的青春和一切，她需要的是尊严和尊重。女主人懂得这一点。

只是走了莫塞，来了个老妇人宋雅，一看就是个能干泼辣的女人。乐格如法炮制，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宋雅。但风风火火的宋雅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叉腰点着她说你以为你是谁，别想指挥我，你只是个佣人，不是这个家庭成员，别做美梦了，这些孩子长大后都会忘记你。你永远记着，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份。

这次宋雅被锁在门外，她急切地说厨房的烤箱还在烤东西，但乐格就是不理。吸尘器“嗡嗡”声是她每次行动的挡箭牌。宋雅可不是好惹的。她拼着老迈的身体，硬是爬上楼顶，再翻墙而下，跑进已狼烟四起的厨房，开了窗后，再撵到楼上找到乐格就是一阵暴打。乐格吓得躲进了洗手间。最悲摧的是，这一闹，竟然把蒙多辛苦一年才做好的心爱船模给毁了。

此番折腾后，轮到老宋雅不干了。这引起女主人皮拉的极大不满。她让乐格休息一天，出外逛街。她则进了乐格房间，翻起影集时，竟然看到女儿的照片被抹了黑打上叉。皮拉哭笑不得，看在她二十三年照顾这个家的份上，皮拉仍不忍开掉乐格，又请来一个女佣露西。这夜，乐格在洗手间戴起卢卡喜欢戴的猩猩面具，对着镜子：我是谁？为何我变成了这样？谁懂女仆心？

露西却是一个性格开朗乐观的女人，颇具现代气息，着装也时髦，不拘小节。早晚忙后还要出外慢跑，腰间别了个随身听，活得挺滋润。她的阳光起初也没受到乐格的待见。乐格仍照方抓药用之前的损招对待露西。只是露西不反击、不退缩。她所回应的是所谓的正能量。乐格锁上门，不让露西进，露西就不进，也懒得叫唤，竟然裸着身子，舒舒服服地躺在院子的草坪上晒起阳光浴。

这让迷惑不解的乐格很是惊奇。一出来，看到这样的景象她也乐了。当乐格再次趁她洗澡后使劲消毒时，露西进来抱住她痛哭地说是谁让你这么痛苦，为何不好好对待自己。乐格也哭了，积压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一股脑地狂泄。她还从来没有人这样拥抱过她亲近过她，她内心的坚冰慢慢融化了。将心比心，有样学样。她不再使出鬼马对待露西。二人亲如姐妹。

露西还邀请乐格去她家过圣诞。这得到了皮拉的允许，且为她祝福，希望她跟露西一起过得开心。坐了一天的车，跟着露西来到远方的家。露西的亲人们都特别热情，从没谈过恋爱的乐格，跟露西的小舅舅还谈了一次短暂的恋爱，体味到了做一个女人的滋味。回到利马，露西特向主人辞行，说自己还是惦念着老家的亲人，要回去了，这让所有人吃惊，尤其是让乐格不舍。正因为是露西的豁达才打开了她冰冷的内心，正是露西的真诚才化解了她心中的郁结。她从心底感谢露西，让她回归到一个常态的轨道。

露西走了，乐格还要在这个家呆下去。不知哪是个尽头。但她改变了。穿起了紧身牛仔装，同露西一样，喜欢趁着朦胧的夜色，腰间别着随身听，开始了她的慢跑生活，悠扬的乐音陪伴着她，如同露西在侧，她不再迷茫不再头痛了更不用戴着猩猩面具一样生活了，她做回了她自己。

2013、8、22